自从夜晚做了这个奇怪可怕的梦以后,我竟是病了,病的十分出奇。
玉婉琴坐在我的床边,手拿瓷碗,一勺一勺亲自给我灌汤药,药味浓烈,非常呛鼻,我一闻便知是笑展颜的杰作,玉婉琴小心翼翼的吹凉了药,又递到我唇边,我实在被这奇怪的味道荼毒不清,便将脑袋扭向一边,有气无力道,“不要了。”玉婉琴摇头,轻柔的声音似乎能将冰山暖化,“安安不可任性,你受了寒,大夫说这药清热解毒,良药苦口啊。”
见她一副道理不通就强灌的样子,我只好妥协。玉婉琴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美丽,看着我也并没有任何不自然,这倒是让我松了口气,他们并没有发现是我。
若是发现了,只怕我将死于非命。
正出神,门开了。
一袭墨色的袍子,墨色的长发,是止墨,他褐色的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心和焦急,那样的眼神,让我心有不安。玉婉琴急忙重色轻友的放下药碗,唇角飞扬一抹柔和的笑容,“止公子。”
止墨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的走向床边,止墨的身子很修长,很宽大,完全的挡住了玉婉琴,没有看到玉婉琴的情绪,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总有些大祸临头的感觉。
“安安,好些了么?”止墨冰凉的大手拂上我的额头,有些颤抖,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温暖,“好多了。”弯唇,我只能这么说。
止墨皱眉,终于肯正眼瞧玉婉琴一眼,“大夫怎么说?”玉婉琴垂下眼帘,美丽的面上没有我所想的变化,这倒真是让我有几分惊讶,声音轻轻柔柔,“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寒,开几幅药便可。”
止墨冷凝的脸才松下,眼神宠溺而柔和,我的心却愈发提了起来,万年冰山止墨,对外总是冷冰冰,唯独对安小却是关怀备至,这让我十分不安,我想,曾经的安小和止墨,也许真的是一对吧。虽然那时安小只有一岁左右,但是潜意识里,应该是对这位邻家哥哥别有一番心意的。
可是…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阻断了…我真的不想…让这变成一场悲剧…
那样的罪过,我承担不起。
…
……
灵魂浮浮沉沉,梦里总是回到现代,与同学们嬉戏打闹,听着老师们的河东狮吼,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悦耳,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午,好歹整个人算是清醒一点,顶着千斤重的脑袋,咬牙下了床榻。
天边漫染了一抹亮丽的橙红,美得炫目,我注意到了一对大雁一前一后在空澈的碧空上展翅高翔,如流星射月,大概是天气入冬,大雁要迁徙南方了吧。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一首有名的诗《雁丘词》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只记得这样两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只记得这样两句。
千山暮雪,雁影缠绵,悲欢离合,原来是那样……美呢……
…
……
该死的顽固病疾拖拖拉拉几天未好,躺在被窝里一连几天的我几欲发霉,汤药也灌了着实不少,于是我便越来越怀疑笑展颜那个家伙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便让阿伊叫了他来。阿伊起初扭扭捏捏不愿,但终是在我狮子吼之前离开。留玉婉琴在一旁陪同照顾。
笑展颜来了。玉婉琴似乎是顿了一下。
一见到他,我便面漏凶光,恨不得一头扑上去将他扯烂,他配的药实在让人消受不起,不但不见效果,还愈发恶化,笑展颜看我如此,面部抽搐,身子抖了抖。我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你是不是在药里放了什么!”
笑展颜无奈,“毒害母老虎,我命不够大。”
他……他竟然说我是母老虎……?!
“笑展颜!”急火攻心,越发刺激了发言的嗓子,我俯下头,一阵猛咳,玉婉琴被我吓坏了,急忙上前替我轻柔的抚背,一边关切的询问。笑展颜也不再嬉皮笑脸,有些受惊道,“喂,你没事吧?”
我狠瞪他,有事也是你害的。
正说着,玉婉琴的另一位侍女荣洛自门口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在看到笑展颜时,面色立刻变得煞白,却努力克制情绪,玉婉琴一直搭在我背上的手似乎也颤抖了一下。我的心也微微一抖。
“安姑娘,你的药。”荣洛小心的看了玉婉琴一眼,随即靠近我,小小声的嘟囔,我刚要伸手去接,笑展颜却从中阻断,俯下头嗅之,我奇怪的绞眉,莫不是这药里还真的有什么别的成分?我没有看到,在那一瞬间,玉婉琴的脸色已经煞白。“怎么了?你不要告诉我,真的有毒?”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得罪谁,唯一一个,便是…
我不愿在往下想。
之所以不愿,是因为不敢。
笑展颜抬起头,表情带着十二万分的肃幕,见平时一贯嬉皮笑脸的人变得庄重起来,我顿时也没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真的…有毒?这么一想,我下意识的看向荣洛。
荣洛低垂着头,极是恭顺乖巧的样子,绕是别人看了她这样子,任谁也不忍怀疑她。
笑展颜摇头叹气,慢条斯理的挥手将药尽数洒在地上,地上的汤药却没有多大的反映,只是微微泛起白泡,慢慢渗进地板,我心中万分奇怪,有毒……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这药性太慢。”笑展颜悠悠的说了句,似乎答我心中所问,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玉婉琴,“唉,蛇蝎美人啊…痛哉痛哉…”
看他兀自嘟嘟囔囔一些深奥的话,我一头雾水,玉婉琴也是迷惑不解,不过美目深藏躲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向笑展颜询问我得病情,笑展颜却拒而不答,只是命人重新抓了药给我,我知道笑展颜如今说话不方便,而我此时也头痛欲裂,内心深处貌似猜到了一二。
只是猜测…
而不是现实…
我希望是这样。
但也仅是希望而已。
…
又是夜晚。
自从发生了那桩事后,我对夜晚,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恐惧什么?或是吞噬星空的黑暗,亦或是…不愿在勾起那晚令人窒息的记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胆小鬼,我怕死,很怕很怕。
半夜病情最易加重,动一下浑身疼的都要散架,于是我索性一动不动,蜷在被子里,烫热的鼻息又让我不适,几欲抓狂,我只好又露出半个脑袋。
衣玦翻飞声划破寂静,身后似乎站了一个人,淡淡得清香扑入阻塞的鼻道,凉爽的风息让人舒适清新,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景殇。
景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