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跨进屋门的时候，司徒蕊已经坐在八屏抱莲酸枝木的贵妃榻上喝茶了，见她进来，懒懒的问了一句：“去哪了？”眼皮都未抬一下。
红杏的脸皮不自然的红了起来，眼中存着疑惑，想不明白王妃今儿个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又觉得她特意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自己，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才上前一步说道：“去找胡管家问了点事。”
“没看出来，你除了对周姨娘忠心，跟管家走得也挺近。”司徒蕊坐正了身子，放下手里的茶碗，冷冷的睥着红杏。
“王妃误会了，奴婢的哥哥是府里跑腿的小厮，他才进府不久，奴婢担心他粗手粗脚的讨了主子嫌，想着找胡管家说说，让他照看点。”跪在地上，红杏伏着身子，声音有些急促。她说得这句倒是真的，胡光确实把她哥哥弄进了府，表面上看是对她尽心监视司徒蕊的一个鼓励，实际是想着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就用她哥哥逼着她扛下一切。
“哦，既是这么点事，怎么说了一下午。”
“……奴婢，前儿个紫鸢说王姨娘屋里的春菱绣的花样好看，奴婢就想着去讨要过来描一副，可巧奴婢刚过去，王姨娘就使了她去做针线，奴婢就回来了。”说着瞟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紫鸢，有些怪她为什么没提醒自己王妃已经回来了。
司徒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听完红杏的话只是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她身后立着的几个丫鬟问了一句：“晌午问你们的话，可想好了？”
五月和梅香对视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愿意跟着王妃。”浣春和紫鸢也跟着跪下说了一句：“奴婢也是。”
“红杏，你呢？”
“奴婢愿意留在王妃身边好好侍奉。”
叹口气，司徒蕊睥着趴在地上的红杏，心中有些不忍，让她起了身子。
“红杏，我不能留你，你只说你想回去还是换个地方？”
“王妃，不要赶我走，求求你，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你，求求你……”听到王妃要赶自己走，红杏又跪到地上，抓着司徒蕊的脚脖子，哭的很真切。
司徒蕊烦躁的闭上眼，她不相信红杏会真心对自己，又硬不下心赶她走，说到底，红杏也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妾身参见王妃。”周巧柔在这关键的时刻领着两个丫鬟捧着厚厚的账本走了进来。
“你们先下去吧。”把几个丫鬟打发出去，司徒蕊用眼神示意周巧柔坐下。
“这是王府往年的账目，我已经整理出来，请王妃过目。”
周巧柔的两个丫鬟把账本堆在横几上，低头退了出去。
“我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问你，你回去吧。”司徒蕊凝着脸点了点头，下起了逐客令。
“王妃说笑了，以王妃的聪明，怎么会看不明白呢”，周巧柔问声细语的说着起了身，冲着司徒蕊行了一礼，“往日里妹妹做事唐突，还望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蕊一愣，她有些不适应态度如此恭谨的周巧柔，抬眼扫了过去，周巧柔目光闪烁满脸堆笑，看见司徒蕊打量自己，垂下眼不去与她对视。
这本是个表示恭敬的动作，却惊得司徒蕊端坐了身子，双手环胸，眯起眼睛，竖起了防备的姿态，对视的一刹那，她在周巧柔的眼中看到了杀意。这样的目光她在张姨娘的脸上看到过，那是姨娘刚去世没多久，张姨娘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进了她屋子，捏着她的下巴笑得狰狞，突然张姨娘惊呼了一声，陪她同来的刘婆子更是扯着杀猪的声音喊道：“不好了，七小姐推倒了张姨娘！”她当时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恨意，亲近的拉着张姨娘的手说道：“姨娘，你回来看蕊儿了。”一句话，止住了刘婆子的喊声，张姨娘狐疑的盯了她许久，说了一句：“算了，她也翻不出什么浪”领着刘婆子走了。从那以后，司徒蕊就开始装傻，也知道杀死自己姨娘的真正凶手就是张姨娘。
周巧柔的眼中藏着和张姨娘一样的杀意，而且更阴毒，隐晦。
“王妃可是不愿原谅柔儿。”见她半天不说话，周巧柔皱起脸问的小心翼翼，真的是很像诚恳道歉的。
司徒蕊突然觉得恐惧，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站在旷野上的绵羊，被藏在暗处的恶狼悄悄的包围，逃无可逃，只能瑟缩的等待，等待它们不知何时才会发起的攻击，那种感觉就像在看一部恐怖片，虽然明知道会有很多刺激神经的镜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今儿我身子不爽利，明天再看，你走吧。”司徒蕊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真的受到威胁，周巧柔不是张姨娘，当年的张姨娘更多的是想恐吓自己，而周巧柔是实实在在的想要自己的命。
“王妃，刚才我看见红杏跪在地上，可是那丫头做了什么错事？”周巧柔话锋一转，绕到了红杏身上。
“没什么，我不喜欢她，刚好你来了，你把她领回去吧。”想到红杏，司徒蕊蹙起眉头，心里存着的那点怜惜已经被恐惧替代了。
“妙菊，带红杏进来。”周巧柔没接话，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跟着周巧柔过来的一个丫头拉着红杏走了进来，红杏双眼红肿，看周巧柔的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害怕，又像是怨恨。
“红杏，我把你送来，是要你好好伺候王妃的，你可倒好，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王妃这么生气，要我把你领会，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周巧柔看了一眼妙菊，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起来，指着红杏狠狠的训斥。
司徒蕊懒得看她们做戏，心里纠结着周巧柔眼中的杀意，冷了嗓音说道：“你的人你带回去管教，我要休息了。”
“你都听见了，这般无用，领回去也是个讨人嫌的，赶紧收拾了东西滚出王府。”周巧柔说着用手搡了一下红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王妃，王妃求求你留下奴婢，不要赶奴婢走。”看到周巧柔的眼色，红杏跪着走到司徒蕊面前，伏在地上不住的哀求。
见她哭的可怜，司徒蕊的心也软了，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便留下吧。”
周巧柔挑挑眉，又训斥了两句要她仔细伺候的话才走了。
被她们这么一闹，司徒蕊心里乱哄哄的，又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趁今天说明白，揉揉眉头，把五月她们几个喊进来说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估摸着如果把你们送回去，也是这样的结果，我自问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待人也算和气，只要你们对我好，我自然会对你们好，从今儿起，我们都放下以前的事情，你们对我忠心，我也会护着你们，决不让你们受委屈了。”
几个丫鬟连忙跪在地上表了一番忠心，司徒蕊听了没说话，只是盯着红杏，心里隐隐觉得周巧柔也是非常希望自己把红杏留在身边的，可是既然自己心里有了疑心，以后自然会提防着，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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