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棒啊,卢克,你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了!只不过被稍微触动内心的伤痕,就连女人那一点点率真的安慰都承受不了,你真是太棒了,干脆去死一死算了!对刚才过于激动的言行感到恶心,卢克恨不得痛殴自己一顿。但说到底,自己之所以会如此混乱,不过是因为内心的软弱罢了。
卢克心中的伤口布满了茂密的荆棘,最终不仅将自己,还将试图安慰自己的赛菲尔一起刺得遍体鳞伤。忍不住叹了口气,卢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在压抑的气氛中沉默前行。
穿过一片紫色的灌木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前方是一个适合扎营的平地,如果有充足的食物,或许真会在这里休息,而现在,两人唯一的念头大概就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暗红色的血液…不…不仅仅是血液,还有手、脚、头颅……人体的各个部位散落一地,那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然而,真正让卢克紧锁眉头的,是那微妙的残肢数目。
简而言之,一看便知那些并非单纯是分尸过后的尸体。三只手、一只脚、四颗头、一些装有内脏的肋骨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在可见范围内,残肢怎么都对不上,也就是说……
“剩下的八成是被吃掉了!”
在剩下尸体的残肢部分上,有着被撕扯、咬碎、吸吮过的痕迹,而且明显到残酷的地步,所以卢克毫不犹豫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没听说过魔物会啃食尸体,难道这里还有其他魔兽?”
“不知道,也可能是些更夸张的怪物!”
回想起之前的战斗,卢克微微摇头,赛菲尔轻点下巴表示认同,旋即取下了背后的长弓警惕着周围。
“的确如此,这里不管再冒出什么样的怪物,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这种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猎物的感觉,还真是令人讨厌!”
卢克在残肢和干枯的血泊中小心前行,僵硬的手指一直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两人绕过地上的肉块,伴随着赛菲尔的一声惊呼,卢克在边缘的灌木中发现了另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完整的少女尸体。
“真要说的话,那些魔物的确可怕,但要说起最可怕的生物,那绝对是人类自己!”
卢克露出了一丝微笑,但那并不是愤怒,而是宛如看穿一切,冰冷又怜悯的笑容。眼前的少女****着身体,因惊恐睁大的瞳孔,已经失去了光彩。在她生前,那双棕色双眸应该很可爱,而且总是感情丰富、闪闪发亮吧。
那双眼眸的颜色与索菲一样,仅仅是察觉到这一点,卢克便觉得心痛不已。自己不够坚强,即便仅仅是相似,我也无法直视眼前的这具尸体。卢克还没迟钝到误以为自己变得够坚强,所以他逃避般的挪开了视线。
“这难道是……”
赛菲尔没有察觉到卢克的异样,目光一直停留在光滑的伤口上。
“没错,这是利器造成的伤口,恐怕是短剑或者匕首之类的玩意。”
当然,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刻意解释,两人也心知肚明。那并未晒过太阳带着洁白肤色的大腿和臀部,以及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此刻已经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大腿内侧干枯的液渍和血迹,也充分反映出酝酿这起惨案的真正凶手只可能是追求欲望的人类。
“是他们干的?还是……”
赛菲尔望着远方的残肢说话,卢克沉默片刻,盯着灌木林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不知道,而且真相是怎样都不重要!比起那个,我更在意这些死掉的家伙有没有留下什么能吃的东西……”
一边说着,卢克起身朝着灌木林走去,在一块岩石的背后,找到了一个被血液染成红褐色的背包。背包样式同卢克救人时丢掉的那个很像,其中的物品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大概也早已落入别人的腰包。不过原本目标就是食物,所以卢克并不在意。
“怎…怎么样?”
转过头,自称美食家的赛菲尔已经出现在眼前。那夸张的移动速度,宛如能带起一阵旋风。再看这幅眼睛充血、气喘吁吁的样子,这家伙真的是刚才那个在自己背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柔弱少女?
“食物的确有,只不过……”
卢克将背包内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哗啦哗啦掉了一地。从不知用途的钩子,到用于生火的火石,真是什么都有。卢克捡起用油纸包好的泥糕,递到赛菲尔面前。
这种食物之所以被称为泥糕,是因为这玩意看起来就像是块状的黄泥一般,虽然异常的耐饿,一个便能管上好几天,但并不美味。只是如果仅仅是这样,在赛菲尔的非人食谱中压根就排不上号,这位自称什么都敢吃,且的确吃过无数恐怖食物的美食家,此刻正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拿在赛菲尔手中的泥糕,和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硬要说的话,便是它已经被血液浸泡成了红褐色。还未入口,便能问道一股血腥味,真要吃起来,恐怕只能用尸体的味道来形容了。
卢克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眼前少女的苦瓜脸,似乎也变得可爱了一些。在刚才发现这些食物的时候,卢克就一直在思考,倘若眼前这位少女,真的摆出一副享受美食的表情来享用这些东西,大概自己今后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了。
“别在意别在意,至少这东西比啃树根好多了!看,这个只有一半变色了,另一半肯定味道不错!只是让你吃这个有些为难你了……”
卢克拍打着赛菲尔的肩膀,真是一丁点安慰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这也难怪,因为将少女趴在卢克背上时的壮志豪言放在此刻,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什么嘛!把吃作为人生目标会有什么问题?完全没错啊!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美味佳肴,不去品尝太可惜了!吃会让人感到喜悦和幸福,这是明确无误的真理!你别笑,这真的是真理!无论什么样的食物,哪怕是树根!人都应该怀抱着感激和微笑,优雅的吃下去!’
要知道,当时赛菲尔可是一本正经且异常严肃的向卢克灌输这样的思想,所以现在卢克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稀奇。只是赛菲尔和卢克不同,没有被人追杀过,没有为了求生将自己埋在尸体堆中,更没有从死人身上抢过食物,对她来说,吃不仅仅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让人活下去的美好行为,更是一种人生追求。
明明凝结着死亡,可是为了求生不得不吃……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吃得开心,真要说的话,还不如去啃树根呢!
赛菲尔虽然在心底不断抱怨,但是依旧老老实实的将食物收了起来,旋即又将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尸体上。片刻之后,赛菲尔微微张嘴,在看见卢克眼神再次变得暗淡的瞬间,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卢克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带着严肃的表情微微摇头,最后的长叹更是夹杂着深深的悲伤。赛菲尔也跟着叹气,似乎体会到了卢克的无力感。两人在周围继续寻找了一会,赶在光线变暗之前,离开了这里。
溪流边,升起的火光照亮了周围,在森林中十分显眼。这时候,两人已经顾不得其他,饥饿的野兽往往比平时更加危险,人也毫不例外。如果这个时候真有什么魔物不长眼,跑来打搅两人进食,恐怕会死的相当凄惨,因为食物的怨念,绝对能让两人的战斗力提升数倍之多……
负责做饭的是赛菲尔,不过说是做饭,也就是把带着些许颜色的溪水在金属头盔里烧开,然后将泥糕丢进去而已。虽然之前赛菲尔看见这样的食物相当沮丧,但是在开始做饭之后,她的心情又变得相当微妙。眉头的确是皱着的,只是不知名的曲调也是哼着的,说不清楚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卢克则是在旁边包扎伤口。伤口只是擦伤,在护肩和胸甲之间的位置,仅有指甲盖大小,不仅很浅,甚至是什么时候受的伤都不清楚。按理来说这样的伤口即便放着不管,小半天的时候便能结疤,但奇怪的是,当卢克察觉到伤口的时候,皮夹下的衣服已经红了一片,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愈合。
“真的没问题吗?”
赛菲尔一边往沸腾的深红泥浆中加着调料,一边回头望向卢克。
“没问题,或许是擦伤的植物带有什么毒素,让伤口没办法愈合而已。”
卢克活动肩膀,没有疼痛感,也不影响行动。虽然第一眼看见肩膀到胸口红了一片的时候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内心也充满了不安,但是仔细一想,那些所谓的魔物也根本没那么夸张,并非必须破坏头部才会死亡。说不定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随身携带这么多调味品…明明什么吃的都没带……”
“当然是有备无患啊!”
所以这个‘有备’到底是什么?
卢克的话其实不多,但赛菲尔恰恰相反,所以渐渐的卢克也习惯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等到赛菲尔将泥糕满满的盛上一碗端过来时,卢克突然觉得在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太阳的地方,能有人结伴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怎么说呢,真的有种怀念的,久违的感觉。
“快尝尝我的自信之作!虽然调料不够多,但是我已经想方设法掩盖那些腥味了,就算不好吃,应该也不会太难吃!”
即便已经饿的不行,但赛菲尔并没有先开动,反而是先盛了一碗食物给卢克,然后在他身边轻声催促。
卢克轻轻点头,将鼻子靠了过去。
至少气味闻起来没什么问题,比起王宫大厨做出的珍味全餐,可爱女生拼命做出的泥浆吃起来会更加美味吗?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卢克带着某种决心将泥糕糊灌进口中。
下一瞬间,口腔的腥臭味、辣味与酸味同时扩散开来,仿佛刮起一场味觉风暴,轰鸣着卢克的大脑。
这可不是难吃而已,而是像刺穿了舌头,并且会侵蚀大脑的思考。卢克仿佛看见准备用大镰刀前端勾住自己脖子的死神。死神一边说‘真可惜’,一边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甚至还看见他用骷髅手轻敲着自己骷髅头的讨厌幻觉。
紧接着,发自心底的悲吟打破了森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