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修学的日子里,左青一直过得很清淡,像个隐世的居士般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因为在匈牙利大提琴大赛上斩获榜眼,给她增加了很多光环,但自己一直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也就没有任何闪光灯能够照耀到她。
以前总觉得江枫是不可或缺的人,一日不见如三秋,总喜欢跟他吵,跟他闹,但最近他一直在忙着自己的并购基金,两个人似乎心越来越远了,自己反而更加淡定了,这个世界,总归是在不停地转动,而时间,似乎也很贴心地逐步抹去着曾经的痕迹。
他们俩,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偶尔的几次电话,也只是淡淡地寒暄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引起共鸣,时间久了,也似乎不那么敏感了,每天相互问个好,报个平安,也就安心了。
江枫这次来北京,也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急匆匆地赶回上海,他说他要尽快启动基金的注册事宜,想必,这次过来陪着他的,又是上次见的那个女孩吧。聪明如左青,自然是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对他的态度,但既然他们说是同事,自己也不想深究了,女人嘛,活得淡然,才是自我的色彩,她享受现在这种生活状态,自己能安排时间,也不用考虑别人的看法和感受。
在离开北京的飞机上,孙宁看着江枫这次没有睡觉,只是从舷窗往外深情地凝视着身后逐渐远去变小的京城——她看着他,知道他这次没有依照惯例“上飞机睡觉,下飞机尿尿”,上来就蒙头大睡,是因为心有所依,他牵挂着京城里的某人。
“枫哥,”孙宁找空姐要了杯咖啡,递给他,说道,“喝点咖啡提提神吧,你是不是在想嫂子啊?”
江枫笑了笑,非常自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笑着说道:“小丫头,你真是越来越贼了,这么聪明,以后哪个男人招架得住?”
“哈哈,跟过枫哥的女人,能不聪明吗?再说了,我也没想过要哪个男人招架住。”孙宁笑嘻嘻地跟江枫说着。
“瞧你,别瞎说,你可不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徒弟。以后还得找寻属于你的幸福嘛。”
“哈哈,枫哥,我最喜欢调戏你了,真好玩。说真的,我很羡慕嫂子,有你这么好的老公,不过我觉得你们之间总是有隔阂,为什么啊?”孙宁大大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江枫。
看着孙宁的样子,江枫其实也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于是就开始跟她说了起来:“我跟你嫂子在大学里认识的,她是音乐系的,她对未来有很多美好的想象,这种想象力有很多地方都来自于她纯洁的内心;我是金融系的,从大学开始就在利益的泥堆里打滚,自然对很多人、很多事,都要更现实,也喜欢用世俗的方法,在她看来不屑一顾方法去解决一些问题,在有些商业场合,也会很圆滑地与各色人群打成一片,你嫂子会觉得人以群分,对于她不喜欢的人,绝对不迎合。所以我们两个人,我做的事没法跟她讲,她也不爱听;她说的东西,我很多时候也不感兴趣。”
“枫哥,其实我很理解你的行为,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无奈,很多地方你是无法回避、无法舍弃的,毕竟能独立于世的,都是各自领域的大师。普通人,还是得回归现实,在我看来,低贱到尘土里,不是照样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吗,关键还是看种子的本性。”孙宁跟左青是截然不同的女孩,在孙宁的世界里,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是可以协商的,在社会性上,孙宁自然是比象牙塔里的左青更圆滑,更善解人意。
江枫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挤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他的内心世界里,也充满着无助与无奈,他长舒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小宁,你从小在商业氛围里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是一点就通,如果换一个成长环境,也许就是不一样的理解了。在南方温湿的土壤里,开出来的是娇翠欲滴的鲜花;在贫瘠的沙漠里,只有可能长出仙人掌。”
“那,枫哥,我想问,既然你们个性相差这么远,为什么还非要在一起?”
“傻丫头,婚姻不仅仅只是对错,更是一种责任,一种相守。年轻人,会很在乎对错,总是去想谁对谁错,哪里又不合适,但其实长久的婚姻都是在试错与迁就。以前年轻的时候,总在想,两个人,一辈子,太难,其实慢慢年纪大了之后,就会觉得,生活的本质在于两个理想信念基本相近的人,欣赏对方的美好,缩小对方的缺陷,相濡以沫,最后一起平平淡淡地看细水长流。”江枫扭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辽阔的云层,淡淡地说着。
“不,”孙宁很坚定地反驳着江枫道,“枫哥,这点我不认同你的观点。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已经在古老的中国流传了那么多年,我相信一定有它的道理。至少,我觉得,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敢爱敢恨,即使爱错,总比不爱要好,但爱错不一定意味着要一起度过一生。也许,一个人,上辈子并非为人,修行了多年,喝下那杯孟婆汤之后,忘掉前世,才有机会尽情地度过这段为人的旅程。修行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委屈自己,跟并非自己理想伴侣,度过一生,又继续下一个轮回?”
江枫摇了摇头,既感慨眼前这个姑娘勇敢追爱的决心,又感慨她还没到云淡风轻的年纪。他笑着对她说:“几个学生向苏格拉底请教人生的真谛。苏格拉底他们各顺着一行果树,从林子这头走到那头,每人摘一枚自己认为是最大最好的果子。不许走回头路,不许作第二次选择。等到了林子终点时,苏格拉底再次问学生们是否获得了自己满意的果子,‘老师,让我再选择一次吧!’一个学生请求说,‘我走进果林时,就发现了一个很大很好的果子,但是,我还想找一个更大更好的,当我走到林子的尽头后,才发现第一次看见的那枚果子就是最大最好的。’另一个学生紧接着说:‘我和师兄恰巧相反,我走进果林不久就摘下了一枚我认为是最大最好的果子,可是以后我发现,果林里比我摘下的这枚更大更好的果子多的是。老师,请让我也再选择一次吧!’其他学生一起请求。苏格拉底坚定地摇了摇头:‘孩子们,没有第二次选择,人生就是如此。’对于婚姻,也是如此,当我们在摘下了自己认为最大最好的果子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怎样,没有人逼迫你的前提下,做出了选择,你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要等你拿着手里的果子,发现更好的果子时,就丢弃手中的果子。”
“这,有些牵强吧?”孙宁职业性地朝江枫笑了笑,似乎很不认同。
“说实在的,我跟左青两个人,并没有本质的矛盾,只是生活的理念上有差异。我们的爱情,源于校园,在现实的重压下,曾经淳朴浪漫的爱情显得十分沉重,依靠着对对方的信念,强撑下来。但沟通成了一个巨大的障碍,这种障碍来源于两方面,一是沟通时间太少,二是沟通方式,相互都太较劲。我并非不知道这种问题的症结所在,相信她也知道,但是时间长了,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活理念,干脆也就不沟通了。”
“我害怕这种婚姻,当然,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能走出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嫂子一个机会?你们这么干耗着,是在等对方先开口吗?”孙宁脸上明显露出不悦,她一直崇拜者江枫,觉得他行事果断,干脆利落,却不想在感情的问题上,如此迂腐。
江枫沉默着,只是说孙宁还小,不懂,就不再说话了,孙宁本想继续这场谈话,把自己心里所想,一股脑全说出来,但也已经没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