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随身带着的小童叫到跟前,我对他细细叮嘱一番,他应了一声去了。回来时,手中带了一匹料子,我说:“看这颜色,新鲜光亮,倒是极抢眼的。”
我示意他们拽住两头,只稍一用力,便哧地一声裂开了。林泽灏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我说:“看来是存底的货,复染而已。林总管,知己知彼方能财源广入!”
他伏首道:“是!”年纪到底大了,不晓得变通。
经过两天的准备,在30家铺子所在的30处主街道上,我吩咐他们沿路排开,将沃丰丝织厂的低档高档布料一字拉开,在明亮的阳光下,五颜六色的料子直晃人眼,路人皆驻足观看,我许各号负责人放言:“料子任人拉拽检验,以示沃丰百年品牌的质量!”
从未有过,蔚为壮观,上海各大媒体一时间齐集,争相询问为何会有此举,闪光灯不断。
次日,各大报章刊载:《是鼓励价格之争,还是鼓励质量之争》;《中华商企的良心宣言》;《论哗众取宠与黑心敛财》:“苏州沃丰当街展卖,是哗众取宠,还是源于自信?各大商铺竞相降价,是营造繁荣,还是黑心敛财?”
由小姨与宛如执编的《苏南商报》也发布了一篇文章《商德与国富》:“近日,于上海引发一场纺织业价格与质量之争,苏州沃丰商行以百年企业的体悟良知,捍卫了中华商企的尊严。利益当道令人深思,民众当持怎样的价值评判标准,才能令商企及社会不被侵蚀……除了财富,是否应给后世子孙树立可传承万世的商德典范。”
我看着林总管拿来的报纸,他立于一旁,笑着说:“小姐这招连消带打,可让我开了眼界了!”
我说:“林总管,你将上海最先降价铺子的名单递上来,我要知道这个始作俑者是谁。”
他说:“是!”
而后接二连三接到朋友恭贺和援助的来电,瞿秋和说:“冰儿,太扬眉吐气了!”
索菲说:“冰儿,我为你骄傲!”
索菲在瞿秋和处,出入自由,因她早已入德籍,因此警察未能找到一丝一毫关于她的讯息。
李二事件之后,商行内部表面上极度平静,无人兴风作浪,这是父亲舍财舍命换来的,那些鬼还在蛰伏,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伎俩是不能重复使用的。
想要攻其不备,必得出其不意,范蠡相协越王二十年灭吴雪耻,人人当我放弃遗忘,只有己知始终如一记忆犹新。
当然还有受我之托穷力调查的陆明,我们已经极为熟识。我偶尔会请他喝茶,他偶尔会来电,说自己又去了何处,江南各地的福利局他一一访遍了,市井乡村也没少去,但无果。
临近中秋,我日夜忙于筹备机械厂启动事宜,严卿棠也已在返程的路上,是的,转眼三年到了。
在沃丰纺织机械厂剪彩仪式上,我与严卿棠以西方的礼节行拥抱礼,将工厂郑重交到他的手里,说:“这个见面礼还满意吗?”
他笑道:“小姐所做的总是超出想象,快人一步!”
如果不是远去留学,他早已成家立业,我承诺他20%的股份,自此之后他便是自由之身,与我并肩而立,而我知道,这将是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机械厂的成立,令整个沃丰集团前进了一大步,恍如进入了另一重天,这是可以想见的,以此速度,沃丰集团资产,在两年之内将膨胀30倍,震慑敌人的另一法宝,便是令自己变得更强,让他们望尘莫及心生敬畏。
中秋家宴上,母亲执了我与郎彦的手问:“我一直有个心愿,想先问问你俩的意见。”
我与郎彦看着母亲,母亲说:“你们年龄都不小了,打小就合得来,你们的父亲去世后,更是共过患难的,所以妈妈想将你们的婚事办了,如何?”
我看向郎彦,他看向我,母亲见我们不言语,又说:“你们的父亲在时,也曾提起过,他似乎也有这层意思。你们究竟怎么想的?”
想回避是不可能的了,只得说:“妈,机械厂刚成立,很多事要忙,成亲之事再晚两年吧。”
母亲笑着说:“丫头,你多大了,知道吗?要晚到什么时候?像我这个年纪的,孙子抱两个的,多得是!”
我一扭身子,嗔道:“妈,您看您!”又反驳说:“小姨不也没成婚吗!”
母亲说:“她若成了婚,我看你跟谁比,前日来电话说,要带人回来了!”
我不禁意外,带了惊喜连连说:“真得吗?真得吗?”
母亲说:“那还有假!”郎彦在旁不语,母亲又向他道:“彦儿,成亲之事你怎么说?”
他诺诺地说:“由阿姨做主!”母亲听后便笑了。
郎彦在旁,多有不便,晚宴散后,我去了佛堂。母亲素来有作晚课的习惯,我走过去,偎着她说:“妈,我不想成婚,您看您,怎么不单独先问过我!”
她说:“除了彦儿,你有领第二个人来见过我吗?影儿都没有。再说了,彦儿,哪点不好,知根知底,我乐观其成!”
我一甩手说:“我看也只有您自个乐吧!”母亲嗔怪道:“你这孩子!”
她看我一脸的拗色,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之常情,这个暂且不提,让子女有个好归属,是做父母必尽的责任,你要让父不安心,母不顺意才满意吗?”
母亲又提起父亲,我一扭脸,说:“您又来了!总之,您别操心这事!”
我莽莽撞撞负气向门口奔去,险些撞上立在那里的郎彦,我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得,只叫了声:“彦弟。”
他话也不应就进去了,我听母亲絮絮地唠叨:“彦儿,妈妈就看你顺眼,成亲之事,我自有办法,由不得那丫头的犟脾气!”
我躲进房内,由着自己发作,一头扎进枕头里,任心与身分离,跨过千山万水去。
只有像小姨这样娇纵惯了的大忙人,才能做出节后回家的事来。既是款待小姨未来的那位,家里更为重视了几分。
母亲催了多遍,这预备好了没有,那预备好了没有。倒并非唐蔺芷不上心,只是母亲心情格外好,总要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上上下下都整整齐齐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