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洁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眼前的中年医生，他是院里名列前茅的外科专家，手术评价度很高。
“佳明啊，这次手术准备的怎么样了？”安志洁问道。
“安院长，您也知道我主攻的是心血管疾病，胰腺和十二指肠的手术我接触的不多。这几天我查看了一些病例，基本上很难根治，我有些担心……”李佳明其实不怎么情愿主刀这台手术。这种手术，极为考验施术者的眼力和耐性，时间常常超过大半天，不仅成功率低，对医生的体力和意志也是种挑战。
安志洁站起来踱着步，说道：“你不要有顾虑，院里是从来不用手术的成败来评价一个人的。你只要尽到医生的职责，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没有人会怪你。”
“安院长，既然您相信我，那我尽力而为吧。”李佳明应承下来。
安志洁点点头说道：“你在院里十多年了，这副主任医师也满五年了吧？”
“是的。”李佳明答道。
“你的资历已经够了，你是硕士学位，计算机和英语考试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我印象里你发表过三篇省级论文？”安志洁问道。
李佳明听安院长说这些，微微有些激动，说道：“我也主持过两个科技进步奖的项目。”
“你尽快发表一部著作吧。”安志洁说道：“只要符合了硬性的要求，我就帮你申请主任医师。”
主任医师是一名医生的最高职称，不但代表医院对他能力的承认，更重要的是，各种福利待遇都会跨上一个台阶。
“谢谢安院长。”李佳明赶紧说道：“我结合临床病例和诊断经验，写了一些个人的心得体会，已经在联系出版了，我会尽快交给院里的。”
“这是你应得的。”安志洁摆摆手说道：“这个病人是我老朋友了，你排个时间，尽量早点动掉手术。”
“我已经了解过情况，明天就可以做。”李佳明给出了时间。
回到办公室，他翻开资料准备再仔细过一遍，门口进来一个姑娘。
“呦，安妮，你怎么来了？”这位安院长的宝贝女儿，他见过几次，但是从来没有过交集，就问道：“找我有事吗？”
安妮反手关上门，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来。她考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
“听说是杂志社的编辑？”李佳明偶然听别的医生提到过。
“是青囊杂志的编辑。”安妮说道。
“什么？”李佳明的心脏咚的一声，他仔细的看着安妮，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通过青囊发表过三篇论文，而且都是杂志社帮你代写的。其实那都是我从国外摘抄编译过来的。”安妮说道：“为这个我还多收了你一万块钱。”
听到这里，李佳明的心沉了下去。他动刀起来行云流水，提笔写论文却是如有千斤重，攻读硕士那会儿，论文写了不下十遍，后来导师实在看不过去，指点了一番，才总算勉强过了关。
当上了医生，原本以为有技术有经验就够了，没想到论文依然成了拦路虎。青囊杂志找上他，提出不但可以帮他发表论文，甚至可以代写的时候，他动心了。他抱着侥幸心理汇过去钱，很快印刷精美的杂志就寄了过来，交给医院里，也得到了承认。他的三篇论文，都是这样买来的。
可是安妮真实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被击穿了，他急切的问道：“安院长知道吗？”
安妮摇摇头，说道：“我的事怎么可能让爸爸知道。我只是从他的通讯录里寻找目标，全部都是线上联系，从来不敢和医生见面。”
“那么今天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李佳明不解的问道。
“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安妮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
李佳明没有去拿，只是问安妮：“里面是什么？”
“就是一句话。”安妮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其实我骗了你，我们杂志从来没有登过你的论文，我寄给你的杂志都是我自己印的，只是替换掉原来的几页而已。”
“什么？”李佳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我交给院里，都通过了审查的呀。”
“那是他们没有认真对比。”安妮吐露出秘密：“每一期，除了医生论文那页，其它都和真实的杂志一模一样。”
“你这是诈骗！”李佳明忍不住冲口而出。
“你说的对，如果被人告上去，我要坐牢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安妮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说道：“那时候我在夜店里认识了一个男人，开着保时捷，穿的都是Dior、Homme。他有种迷人的笑容，我连他的全名都没有搞清楚，就已经投入到他的怀抱。为了抓住他的心，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打扮上，可还是寒酸的比不上周围的女人。为了钱，我才想到了骗人。直到后来，他潇洒的离我而去，我才发现我骗来的钱，已经不可能还得清了。”
安妮抬起头说道：“我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我渐渐麻木了。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前几天有人找到我，拿这个来要挟我。我不想坐牢你懂吗？坐过牢这辈子就完了。”
她用纸巾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办，是把我毁了，把你自己也毁了，把许许多多和你一样的医生都毁了，还是照里面的话去做。”安妮把信封推到李佳明眼前，等待着他的答案。
李佳明慢慢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不大的纸，上面只写着八个字：手术失败，敬请笑纳。下面留着一个银行账号和密码。
“我不能这么做，我是个医生，不是杀人犯！”李佳明拿起信封和纸片，嚓嚓的撕成碎片。
安妮没有说话，她何尝愿意来做这件事。可是，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在等李佳明冷静下来。
李佳明发泄完情绪，颓然坐回椅子里，双手搓揉着额头。买假论文！他好像看见自己被同事嘲笑，被医院扫地出门，从此失去了当医生的资格。
安妮试着说道：“这个病死亡率极高，连乔布斯那么有钱都救不回来，死在手术台上，没有人会怀疑。”
“这是谋杀！”李佳明伸出双手，颤抖着说道：“要我用这双握手术刀的手，剥夺一条无辜的生命，我做不到。”
“你的手除了握手术刀，还能做什么？”安妮说道：“除了当医生你还会干什么？你就算不顾惜自己，难道也不顾惜家人吗？”
“我宁可死，也不做愧对良心的事！”李佳明几乎要喊起来。
安妮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去，她在门口回身说道：“你静下心来好好衡量一下，有了决定告诉我。”
李佳明呆坐在那里，当不了医生固然可怕，还有别的谋生手段；可是他无法想象，要是见不到孟雅梅，他该怎么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