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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后来再没有机会与她遇见,但从家馨处听见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别人都在格子间繁忙工作的时间,她去星巴克喝咖啡,坐得百无聊赖,从商城一楼转到四楼,正好六点,扶梯旁有家新开的火锅,酒足饭饱后,五楼有最新的影片,国产片、进口片,任君挑选。

家馨羡慕不已,熹雯仿佛要把青春再活一遍。

也有一些其他的消息,真意外,竟是从林沛明那里得知。林沛明说,他那天去同行公司拿材料,见到她去面试求职。

他听到面试官问她,谢小姐你的简历上写,你学的专业是传媒,但是从你毕业到今日,没一份正式工作?她小心回答,虽然没有工作经历,但是毕业前有在立新实习,实习评语不错。

她将经历那一页翻给面试官看,几个人窃窃私语,有个女主管低声说,若是她做得不错,实习期的员工应该更容易升为正式职员。熹雯只是听着,该怎么说,因为她后来嫁给Boss大人。对方会接着问她,既然家底殷实,那谢小姐为何现在还出来工作。问题会没完没了,熹雯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林沛明把一这段讲给温至臻听的时候,两个人正在饭局上,人声嘈杂,温至臻心里蓦地一惊。林沛明不敢相信,问他:“真离了?”温至臻说:“能不离吗,闹着非离不可。”林沛明说:“有点意思。”抿了一口酒,同来饭局的人,见两人在一旁私聊,特意插进来敬酒。

温至臻这晚喝得有点过头,但还不至于醉,出了饭店就给熹雯打电话,是想问她找工作的事情。之前看电影看到感动处,都要哭得死去活来,这会儿不知道委屈成什么样子了。电话打过去,是个冷冰冰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温至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两三次之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谢熹雯,真有你的,换了手机号码。他的担心简直是白费。

温至臻还没有告诉温老太太,他和熹雯离婚的事情。一开始是不知怎么解释,一日日拖下去,更不知如何开口。老人家突然有一天问他,怎么熹雯的电话停机了。温至臻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家馨机灵,忙说:“手机坏了,换了一个,奶奶找她?”温老太太眼力不好,没看到这两人挤眉弄眼的生动互动,温老太太说:“没事,就想着,有个把月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家馨没胆接话,房间里电视的声音突然响亮了起来,温老太太心思一转,问温至臻:“吵架了?”温至臻一咬牙,择日子不如撞日子,正想把自己和熹雯离婚的事情招认了,温老太太说:“怪不得,今天熹雯的姨妈给我说,最近风湿病犯了,以后可能会少走动,可没人下午来给我打针了。”

温老太太挖苦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奶奶,其实我们……”

“好啦,好啦,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不爱管,管多了,你们也嫌烦。”温老太太扯了扯线,叫家馨把补布偶的工具递过来,专心做起另一件事。温至臻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周三的下午,温老太太打了个电话给熹雯,电话号码是从谢家姨妈那里要来的,温老太太埋怨熹雯怎么不和至臻去看她。熹雯听出迹象,老太太似乎并不知道她与温至臻离婚的事情。她年纪大了,又那么喜欢自己,温至臻孝顺,不说也许是怕她受什么刺激。

温老太太说,家馨拿到国外一间大学录取通知书,想要一起庆祝。熹雯不敢贸然答应,借口有公事挂断了电话。从手机里想翻出温至臻的电话,找来找去,才想到自己把它给删掉了,他是不会再有瓜葛的人。

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打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熹雯的耐心都磨成了零,正准备挂断了,他才接起来。他说:“在开会。”

管他的,熹雯问他:“奶奶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情?”温至臻问:“怎么了?”熹雯说:“她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周末家庭聚餐。”他问她:“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说我有事。然后奶奶数落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在找工作,说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出去工作。”熹雯说,“给你说一声,周末别穿帮了。”

温至臻在电话那边没有出声,熹雯以为他挂了,手机里幽幽地传来他的声音:“知道了。”熹雯又说:“找个适当的时间,给奶奶说了吧。”熹雯连再见都没有说,随手就要挂电话,温至臻说:“等一下。”熹雯问:“嗯,还有事?”温至臻问:“工作找好了没有?”像一只刺猬,她防备地问:“怎么?”

温至臻想了想措辞:“那个,林沛明公司,就是那间广告公司,对你的专业,他们缺人,早上林沛明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过去。”熹雯说:“沈析跳槽过去的那一家?我之前跟沈析聊天,好像听她说,公司资金好像周转不过,正裁员呢。”

“缺!我把林沛明的电话找给你。”

“不用了。”熹雯心想,林沛明这么急着找人,肯定是需要专业人员来着,自己虽然以前学得不错,可入职场还真是笨鸟,别人早飞了几万英尺远了。有另一个电话切进来,熹雯说:“我不跟你说了,我有电话。”

祥真打电话给熹雯说周末要开同学会。

隔一年便有一次,了无新意。

祥真说:“每一次都不一样呢。”怎么会每一次都不一样,总是在同一家冷饮店,像从前开家长会。

祥真说:“可是每一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呢。”熹雯一分神没有理会,祥真在电话那边说,“有问题?我知道你不爱参加同学会……”

打住,再啰唆下去,熹雯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不是心情不好么,祥真变着花样为她解闷。熹雯忙说:“没问题。”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是和平常一样吗?再说下周台风要登陆,能不能办还是一个问号呢。不就是一个同学会吗?有什么大问题。

同学会的主办人总是轮流的,今年正好轮到祥真,打电话打到手软,晚间她给熹雯打来抱怨电话诉苦,或有惊奇发现“那个潘比得啊,从新西兰回国,还结了婚,是个金发美女”,又或者“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胖胖的,长得很壮的实验室李老师,因为他真的太大个了,以前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河马,我早上给他打电话去,叫一声‘河老师’,他问我找谁”……

熹雯看她如此费心费力,倘若周末台风登陆,临时不知道祥真会失望成什么样子。“没有关系啊,严京成说出租旅行公司的大巴车很方便。”对了,她忘掉还有一个严京成。

祥真另有一件要紧的事情,熹雯收到祥真的邮件。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搞什么,她又不是开求职公司,全是精美简历。祥真十分委屈:“上次在超市遇到你姨妈,让我为你介绍男朋友。”

可是据熹雯了解,祥真的生活圈子并不比她宽多少啊。来来去去,她认识的人,熹雯也统统认识。熹雯佯装生气:“你糊弄我!”随便拿这些东西来蒙混过关?祥真急了,忙说:“才不是呢。”她上周突然奇想,晚间趁着男朋友洗澡的时候,用他的邮箱发了一封群电邮。内容?勒令经理级以上员工,附一寸免冠照片及简历一份。可想而知,旁人以为有迁升机会,那简历花多少心思,精美至极。

熹雯听到这里忍俊不已:“他没有发现?”

“当然发现了!”

“哦?”

但有许多补救办法。“哎哟,他现在都不让我碰他的电脑,谢熹雯,做同学到这份上,你该会有一点感动吧。”

“太感动,就算周末台风狂扫,也一定要出席同学会!”

她真是乌鸦嘴,那日周末果然台风来袭,好在出行并不困难,有人来接她。熹雯下楼看到是一辆黑色房车,从那房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风大雨大,一把伞斜着挡住半边身子。熹雯一时没有认出谁来,心想,姜祥真什么时候换了男友,怎么没听祥真说起过?

不过二十米的距离,那男子走了过来,是严京成。

熹雯跟严京成该怎么说,多日不见,仿佛也并不会想念,也许这城市太小,三不五时常常又见得到,关系好似不错,却又不够交心。但有一件隐秘心事,被他知道,大学的时候偷看过她的日记。倒也并不是偷偷,因为下课时拿错笔记本,他也曾给她道过歉。

熹雯出神的这一会儿,他的衣服被雨水浸湿。他见她没有动作,催促她躲到他的伞下去。熹雯回过神来,忙说:“对不起。”

简直变了模样,上次见严京成,脸色较白,而眼前的这人,皮肤黝黑,好像去非洲渡了三月假期。严京成突然笑了一笑,露出整齐牙齿,他问:“是不是觉得我更帅了?”一开口,还是从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熹雯白了他一眼说:“南非钻石还没有采完,回来得太早。”其实是暗里骂他自鸣得意,外加拈花惹草,严京成却哈哈地笑了。

他笑出声来,姜祥真在车上说:“快点,来不及了。”

熹雯这才钻到严京成的伞下去,严京成一挥手,大手落在她的肩头,看得出来她有一点退缩,他说:“伞太小了。”覆盖在肩头的手背,为她挡去雨水。雨声啪啪地打在伞上,严京成回头看了一眼她出来的公寓,问:“打算独立自主?”熹雯心想,祥真肯定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告诫过严京成“非礼勿问”的道理,他肯定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跟别人说离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严京成面前,熹雯稍显得有点底气不足,就好像唱了出一戏,她闹哄哄唱罢了,他坐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因为从头到尾巴,只有他,只有他最明白她,但他却不动声色。

熹雯负气说:“觉得我很可笑?”

严京成笑了,说:“你最可爱。”

“是可怜没人爱吧。”

严京成本来就比她高,这时睨了她一眼,居高临下,眼里透着一股子暖意,安慰似的紧了紧她的肩。

祥真说得没错,这个同学会的确有些不一样。因为后来,熹雯撞见了温老太太,在这么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方,身边还有严京成那么个不恰当的人。中午聚餐之后,雨水小了,熹雯去IKEA,想要买一些插花的容器,正挑选着,问严京成好不好看,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熹雯。”

她那日穿了一件长风衣,脚下是一双黑色绒面罗马靴,化了淡妆,唇上是橙色唇蜜。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约会。

温老太太说:“熹雯,你不是说今天有公事?”她说“公事”两个字的时候,看了一眼熹雯身边的严京成。

熹雯被温老太太质问得有点手足无措,温至臻帮她解围:“奶奶,是熹雯的同事。”温老太太哼了一声,温家馨指着一盆假兰花问温老太太说:“奶奶,这盆好看吗?”熹雯低声问温至臻:“你们怎么过来了?”温至臻说:“吃完饭,奶奶说想出来逛一逛,你没有说你会来这里。”熹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幽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奶奶突然撞见,温至臻有一点不高兴,对熹雯说:“你们先走吧,我给奶奶解释。”但是严京成举止潇洒自然,伸手去问他好,又说:“久闻大名。”温至臻敏感,向熹雯投去询问目光,她这才给两人草草做了介绍,生怕严京成再说多半句,又说公司有事,急急拉了他出来。

虽多有尴尬,这事也算糊弄过去了,这天晚上十点钟,家馨打电话给熹雯,说奶奶住院了。

熹雯赶过去的时候,温家的亲戚都在病房里,苏凝也在。谁都没有想到熹雯会来,家馨小声地说:“是我打的电话。”

温至臻在医院的走廊上对熹雯说:“我告诉奶奶,我们现在没住在一起了。”温至臻给温老太太解释,是熹雯提出来的。他还没有敢说离婚,温老太太就晕过去了,高血压。

熹雯问:“医生怎么说?”温至臻说:“医生说好好休息,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宜受什么刺激。”熹雯知道,其实奶奶最疼她。熹雯宽慰温至臻说:“等奶奶醒了,我找机会好好跟她说。”

温老太太休息一晚,早上起来精神已是大好,家馨接了一个电话,也出去了。熹雯削一个苹果,温老太太问:“熹雯,你现在住在哪里?”熹雯说:“朋友的公寓。”温老太太叹一口气,问:“因为我住你家楼上,所在不敢回家?”熹雯不敢告诉她,是因为母亲还没有原谅她离婚。对方又不是作奸犯科的坏人,温至臻条件这么好,没有人会支持她离婚。

熹雯说:“奶奶,如果我跟至臻离婚……”她想试探老人家心意,还没有说完,温老太太激动地说:“至臻他有什么错,你打他骂他,结婚不可儿戏,离婚更加不能轻率。”

熹雯放下了水果刀,说:“奶奶,至臻他有自己喜欢的人。”温老太太无言地望着熹雯。

熹雯心想,原来奶奶是知道的。

熹雯说:“如果我不知道,也许这样相敬如宾,与他过一辈子。只是现在知道了,难免会想,为什么他不娶她,既然爱着的另有其人,那么,娶谁应该都不重要,娶我,只是巧合吧,因为我就在他身边。”

“你们年轻人总是说爱,可熹雯,你说说看,爱是什么,我是旧观念,依我看来,不过是他对她好,至臻对你不好吗?”

可人生那么短,不甘心他心里另有所爱。也许她想得太多,太深远,太斤斤计较,而太精明的女子,会过得不幸福。熹雯说:“奶奶,我与至臻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病房外,传来家馨的声音:“大哥,站在这儿干吗,怎么不进去?”

温至臻与家馨进来。

熹雯将苹果一分为二,递一半给温奶奶,一半给家馨,没有他的份。温老太太细心观察,闹起来,说:“你们这样冷战?我搞不懂你们小年轻,但是在我这里,没这规矩。至臻,你跟熹雯道歉,今天晚上你们去看场电影,过二人世界。”温老太太对温至臻眨了眨眼,是要让他哄熹雯的意思。温家馨说:“奶奶,有你这样的嘛,都快赶上老佛爷了。”

温老太太说:“家馨,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没人敢回嘴,熹雯说:“好,依奶奶的,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她说“我们”却不看温至臻,因为不过是敷衍温老太太的话。只是熹雯没有想到,晚上接到温至臻电话,他说:“我在你公寓楼下。”

熹雯茫然:“有事?”温至臻说:“你不是说要去看电影?”

熹雯呆了两秒,温至臻说:“机场路出了车祸,堵车,所以晚了四十分钟。”

“你当真,我是哄奶奶的啊。”

熹雯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天色全暗。今天,林沛明给熹雯打了电话,她也接到沈析电话,说公司正缺人手,晚上介绍熹雯给同事认识,这会儿酒足饭饱,正准备转战到酒吧叙摊。

新同事朱朱是个自然熟,没看到她在讲电话,在旁边问她要不要去那家新开的“lost heart”的酒吧,熹雯点了点头,她挂断电话,转过身,便过单身女子的快乐时光。

但真不凑巧,她天生与温家的人投缘。这酒吧新开张,请城中名流来捧场,苏凝也来。与熹雯同去的造型设计师为苏凝化过几次妆,见她们一群人进来,过去招呼,她说:“名模苏凝,最近在拍我们公司的广告。”

苏凝远远看到熹雯,一凝神,点头向她问好。

朱朱奇道:“你们认识?”熹雯便支吾着说:“以前见过几次。”造型设计师说:“难得遇到像苏小姐这样的人,长得漂亮,没什么架子,个性也很好。”

熹雯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生生咽下去,拼命咳嗽。沈析抽纸巾递给她,说:“瞧你这点出息。”只熹雯听出言外之意,熹雯突然发觉,自己对苏凝其实一无所知,虽然见过多少次,但并没有说过什么话。每每想起她来,总是第一次在温家的楼梯上,她从楼上下来,脸上淌着泪水,倔犟又有一些倨傲的样子。

但苏凝在造型设计师口中,完全是另一个人。她努力、敬业、勤勤恳恳,所以今日小有成就。造型设计师说要介绍她们认识,熹雯直冒冷汗。熹雯的心情十分低落,大约是有点失望,苏凝没有像“泼妇”般冲过来,她温文有礼,难怪温至臻会喜欢她。

熹雯不过去招呼她,苏凝倒过来敬了熹雯一杯酒,苏凝说:“谢谢你。”说得那样突兀,旁边的人听起来莫不没头没脑。但熹雯明白,一抹闪电似的,就想起来,温家长辈出国前的聚会上,她饮醉,要熹雯把温至臻还给她。

命运真爱戏弄人,熹雯从没有想过有一日,竟会与苏凝这样和平相处。莫非该像八点档里演的一样,伸手一个巴掌拍过去,说一声狐狸精?也不知道第三者是她还是她。熹雯坐在高高的吧台上,迷离地望着闪得五光十色的招牌大字,“lost heart”该翻译成什么呢,迷爱,迷心,丢掉的爱,偷走的心?

她等服务生调酒的时候,沈析走了过来,说:“温至臻过来了。”熹雯吓一跳,第一直觉以为他找她找到这里,但是很快,她明白,他来这里,全是因为苏凝在。因为那边有人起哄说:“苏苏,你不是说你哥今晚不过来了?”真也奇怪,隔得那么重的嘈杂声,居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熹雯笑自己想太多,关系又不比从前,他找她干什么。沈析问:“不过去打声招呼?”熹雯撑着下巴,问沈析:“你要不要再续一杯?”沈析坐下来,嗔她:“就这么点能耐,当初可是你死活要离婚的,姿态摆高一些,拿得起,放得下。”

熹雯偏头看到朱朱和人猜筛子,输了正喝得豪迈。熹雯说:“你看他们。”

旁边那一桌,一对男女,仿佛谈恋爱。再过去一桌,几个男子,聊得投机。一桌一桌,像四格漫画。那些四格画里,是别人的人生,她是配角。在某个剧本里,男女主角自幼青梅竹马,她是多出来的那一笔,被作画的人不小心添加上去,但到头来,还是会被擦去。

她在角落里自卑,如月光没遮没拦倾洒一地。

而温至臻与苏凝,连朱朱也看出有异,在她面前八卦一番,“这位温先生和苏小姐说是兄妹,但关系匪浅。”熹雯玩笑地说:“你看,时下流行兄妹恋。”沈析说她小气也好,她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会主动走过招呼他们,没想到温至臻主动走过来。熹雯说请他喝酒。

温至臻滴酒不沾,说是要开车。

哦,他是来接苏凝回去的,熹雯嘴角一笑,不声不响自己喝酒。他说:“少喝点。”熹雯说:“你管我。”突然想起,刚认识的那一会儿,他吻她的那个晚上,她也说:“你管我。”

熹雯的目光落到温至臻的唇上,她自己是无意识的,但不知别人看出惹火轻佻。旁边有个醉汉路过,伸手一推,熹雯身子向前扑,贴在温至臻怀里,她愣了几秒,没敢动。听到温至臻说:“生完气了?”

这气氛真是妙不可言,他软语温存,不知道的人只当两人是吵完架闹别扭的情侣。温至臻说:“闹完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有话跟你说。”听上去,好像不讲理的人是她在先,熹雯推开他说:“谁跟你闹,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没话跟你说。”

熹雯几杯下肚,迷迷糊糊,但酒壮人胆,真是没错的。搁平时,她怎么会这样对他大呼小叫。熹雯愤然离去,但走到墙边,手机骤响,酒意全消,是温老太太打来。

常言说得好,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填补的。熹雯说:“奶奶……是啊,对啊,我们,我们在看电影啊……奶奶,你是说让至臻接电话?至臻……他现在不在,洗手间,洗手间去了!”熹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反应快,灵光一闪,“奶奶,你等一下。”

熹雯的视线回扫,自己才离开一会而,温至臻已经被苏凝和她的朋友打成一片了。熹雯跑过去,着急地说:“快点快点。”急切把手机塞到他耳边,温至臻对她做了个稍安的手势,离开众人视线。众目睽睽,熹雯转身,笑着说:“不好意思,林总的电话。”

原来温老太太还有这么一手。

温至臻一边接电话,一边向更安静的地方走去。熹雯跟在温至臻身后,听到他说:“吵?”他在温老太太面前肯定是三好生,没说过什么谎话。熹雯提醒他说:“电影散场了。”

温至臻瞟了她一眼,把电话递给熹雯,温老太太说:“今天煮了雪梨燕窝,时间还早,过来吃。”

“现在?奶奶,至臻的朋友喝了酒,他要送她回家,我们周末再过去,好不好?”熹雯撒娇,“奶奶,今天好累呢,周末再过去?”温老太太妥协,说:“熹雯,西西出了新书,你下次过来买一册,至臻他最近总是忘东忘西,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熹雯自然高兴地说:“好,我记住了。周末我们先去买书,再回家看您。”

老人家有时候也很好沟通,哄哄就成。反倒是熹雯,令温至臻费解。周五早间,他开会出来,助理小柯说:“谢小姐来过电话,她说,明天早上十一点,在奶奶公寓楼下碰头。”

温至臻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她的电话。温至臻问:“不是说要去买书吗?”

“你当真?”又是那三个字。“我在网上买好了,同城快递已经送来了。楼下碰头就好,不跟你说了,我有事。”温至臻握着手机,只余“嘟嘟”余音。这么忙,可见工作上轨了。

温至臻却是越来越弄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周末从奶奶公寓下来时,他简直有些无所适从。提前离开公寓,是沈析打来电话,临时有事需要熹雯回公司加班。她才进林沛明的公司,知道自己是新人,杂事样样都做。温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何必那么辛苦。熹雯说:“怎么会辛苦呢,至臻会送我过去。”

所以,出了电梯,温至臻一直留意熹雯。因为他不确定,她说的话是否该当真。显然,他的犹豫是正确的,她宁愿坐出租车,也不麻烦他送她一程。温至臻总结出一个规律,凡是与他单独活动,熹雯能避则避。

但有些事情,避不能避。

有支广告拍摄最后一天,拍外景,是在城郊一处滑雪场。造型师遗漏化妆盒,熹雯送过去。女主角还没有来,熹雯问,谁这么大牌。造型师说,是名模苏凝。她如今是名媛身价,迟到仿佛也情有可原,更何况拍摄时间未到,要拍落日。

请来的特技人员在雪地里开车,玩漂移,雪珠飞溅。这时虽然是十一月的天气,但山下还是暖冬,熹雯一袭裙装上山,冻得发抖,匆匆忙忙想要回去,奈何出租车已下了山,而公司的车各有分配,她只能等着。

造型师在一边聊天:“听说这支广告背后有人捧她,真大手笔,肯砸钱。”另一个人说:“小声说话,苏小姐跟林总认识,关系匪浅。”造型师暧昧地说:“她跟温先生关系也非同一般啊。”

众人一边聊着,看到有车上山,造型师站起来:“开工咯。”

苏凝来的时间刚刚好,是辆黑色Jeep送她上来。人还没有走近,助理先来了,说:“等久了,苏小姐请大家吃东西。”礼貌又周到。

温至臻先看到熹雯,脚下一顿,她在雪地里穿得单薄,看上去小小的一只。

苏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熹雯,造型师说:“化妆盒遗漏在公司,我让熹雯送来的。”苏凝上前对熹雯说:“真是谢谢你,车上我有件衣服,我让助理拿给你。”这冰天雪地,拒绝本来就是一件极傻的事,熹雯说:“谢谢。”

其实人与人之间,多么奇怪,她与她之前在酒店撞见,那么尴尬,如今见面却绝口不提。熹雯要工作,不想丢了饭碗,所以忍耐是情理之中,而苏凝并不需要忍耐,所以熹雯猜想,可见她是真心谢她。因为她把温至臻送还给她?

熹雯抬起头,白色雪地里,温至臻一身黑衣。两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是一对璧人。说熹雯心里没有一点难过,那是假的。

苏凝的外套虽暖,但长靴在雪地里抵挡不了寒气。一边看着摄影师开机,熹雯一边跺着脚。温至臻说:“到车上去吧,我开暖气。”他心想着,熹雯肯定要推却一番,哪知她说:“好。”迈开步子,回头见呆呆的他,仿佛他欠她似的,狠狠地说,“快点!”

上次与温至臻面对面坐在一起,是她要离婚。熹雯坐在副驾驶座,有一点不安,一分钟像是要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熹雯觉得该说点什么,难道问他“你们在一起了吗”,正犹豫要不要问,真真有心电感应似的——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熹雯打哈哈:“要是有杯热巧克力就好了。”

温至臻看着她的手规矩地叠放在一起,从没有见她那么安分的坐姿,多半是因为不自在。温至臻说:“今天去大中找林沛明,出来的时候遇到苏苏上山来,所以就跟过来。”

熹雯“哦”了一声,后知后觉,丝毫不觉他在给她解释什么,只当无话题时的东拉西扯。

温至臻问她:“不是说做企划工作,怎么被叫出来了?”熹雯一怔,下意识拢了拢头发,小声说:“反正没事。”

可不想给他解释工作上的事情,她新入门,许多不会。温至臻问:“工作不顺利?”熹雯说:“还好。”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车里渐渐暖了,温至臻下了车,留熹雯自己在车上。他虽说下车抽根烟,但并没有点烟,只是依着车门站着。苏凝的助理拿杯温水过来,温至臻想递给熹雯,一转头,发现她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远处,特技师还在雪地里玩漂移,摄影师从多方位拍摄,希望抓住最好镜头。温至臻看了一会儿,竟然也技痒,想下场与特技师一较高下。苏凝劝他说:“危险。”他早已坐上厂方送来的车中。后轮失力,车尾甩出一个夹角。

熹雯听到有人在雪里起哄尖叫,半睁开眼,远远地看到温至臻从车里下来,苏凝抬起手,为他擦汗。

雪地路滑,他不过漂一小段,密密的汗。特技师上前来称赞:“不错哦。”还邀请他一起玩车,“双车漂移,直线弯出?”

温至臻是喜欢挑战的人。他说:“没问题。如果你赢了,晚上我请全组人吃饭。”

准备工作做足,发动机低低鸣响,雪地上一时扬起白色的微尘。摄影师为他俩裁判,车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入弯前加速,温至臻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特技师的车在他左手前方,车身倾斜,轮胎与地面的摩擦过大,那声巨响是爆胎。

爆胎在雪地,特技师不敢踩刹车,只能任着车子甩尾向右滑出去。车一滑,正滑向温至臻前方雪地——停着他Jeep车的区域。温至臻脚下正要点刹车,突见到熹雯推开Jeep车的门车。她一定是听到爆破声,下车看究竟。

特技师的车滑出去,也许会停在Jeep的前面,或是后方,最坏情况,是侧面撞击Jeep。温至臻暗叫一声糟糕,其实那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根本来不及细想。声音、触感接踵而来,温至臻觉得车身从侧面有股猛烈的撞击,第一次撞击之后,惯性再撞了两次,或是三次,他无法分辨。撞击让两车平行向前行驶,温至臻从车窗看到特技师的表情,有一点惊恐和一些不可置信。

有人尖叫,然后,声音像是突然被人关了静音似的,一切都安静了一下来,扬起的雪尘落下,他大口大口地喘气。

熹雯敲他的左车窗,她离他最近。车门卡住了,她怎么也打不开。但是一切看上去似乎没有大碍,车身有一些凹陷,但挡风玻璃和车门都完好无损。温至臻伸出手来开门车,左车门,他用了右手。车门怎么也打不开。特技师受了惊吓,但是完全没有受伤,他跳出车来,大喊着说叫救护车。

温至臻头脑清醒,但是左手,他猜可能骨折,但他不想吓到任何人。特技师从前是赛车手,师兄在赛场上受伤,完全没有出血,但只活了三日。外物撞击可能造成身体内出血,这比外伤更可怕。没有人比特技师更有发言权。

等救护车来的时间,苏凝急得哭起来。雪地里黑黑的几道车轮痕迹,特技师问温至臻:“怎么不踩刹车?”温至臻一愣,说:“时间来不及不考虑。”他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熹雯,她转头问他:“你还能动吗,我们必须先下山。救护车说上山比较困难。”那询问他的表情,微带着些许可爱,温至臻突然觉得很安心。

其实她也有不可爱的时候,一路上,苏凝对他嘘寒问暖,熹雯轻声不经意冒一句出来:“活该。”车里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温至臻轻声一笑,这一笑,高度紧张之后的肌肉酸楚体现了出来,他“嘶”了一声。苏凝低下头来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没事,拍了拍她的手。

温至臻左手骨折,虽没有大碍,但闹得满城风雨,瞒住奶奶不容易。因为当日晚报,已有小报记者报道,名模雪地拍片,片场竟遭意外。

那么多人来看他,也不少她一个,熹雯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已是半个小时以后,正想着晚饭没着落,严京成约她吃饭,必须她请,因为上次在医院里,他为她垫付了医药费。熹雯问明了地方,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半小时后就能到。严京成说:“那我等你。”熹雯说:“不知道堵不堵车,要不你先吃。”严京成说:“废话那么多,我等你。”

按他的脾气,说到这里该“咔嚓”干干脆脆就挂了,也不知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挂之前先说了一句:“这边离海近,风大,穿个外套再来。”也不想想,她这会儿有外套可穿没有。

熹雯正想过去,在医院门口,遇到急急赶来的温家馨和温老太太。温老太太问熹雯去哪里,一时间这可问倒了熹雯。熹雯捋了捋嘴角的发尖,正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温家馨问:“怎么走了呢,还在跟大哥怄气?”熹雯与温老太太碰面不到五分钟,熹雯离开的时候,温老太太说:“那你早点回去,煮个夜宵。”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熹雯不得不推迟与严京成的饭局。严京成不高兴,问:“小媳妇样儿,你给他家做牛做马,不是离了吗?”熹雯听这话,也不高兴,说:“出了点事,住院了。”严京成这回像是吃了炸药,虽然没爆炸,引线却被点燃了,冒了一句:“谢熹雯,不就吃个饭嘛,用得着推三阻四的吗,他住院,让他住去,还不让人吃饭了?”

熹雯觉得和他解释不清楚,便说:“我们改天再约。”严京成强着说:“不行,我要今天吃。”熹雯不由得说:“严京成,我说今天不行……”电话那边突然没声了。熹雯一愣,再一看,手机没电了。

等到熹雯把温老太太交代的东西都买齐,回到温至臻的公寓,快晚上八点了,这才想起给手机充电,才开机,严京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凶巴巴地说:“谢熹雯,你再敢挂我电话,我就跟你绝交。”熹雯说:“我手机没电了。”

严京成没有说话,熹雯问他:“你吃饭了没有?”严京成说:“没撑死!”干干脆脆地挂断了。熹雯哪有时间跟他闹脾气,进厨房收拾东西。

温至臻回来的时候,一门进就觉得与平常太不一样,家馨和奶奶送他回家。门厅处一点暖光,隐隐有食物香气。奶奶在门口高喊:“熹雯,熹雯。”温至臻心里一震,看到熹雯出现在眼前,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那场景倍感温馨。

熹雯拿他的外套去挂,他低声问:“在医院的时候,不是走了吗?”她瞪了他一眼说:“奶奶交代我要买菠菜、买胡萝卜、买阿胶,说是要给你补铁!”

温至臻闻到食物的味道,问:“煮什么了?”

“炖了只猪手。”熹雯打趣他说,“你有没有听过要以形补形。”还没等他反应,偏这时,奶奶在厨房喊她:“熹雯,水扑出来了。”

熹雯答应了一声,匆匆跑过去。温至臻在挂衣架前站了一会儿,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厨房传来“扑哧扑哧”的响声,心里纳闷,从前她也在家里走来走去,怎么没有觉得,是这么温馨的场景。

坐了一会儿,奶奶起身离开,熹雯的夜宵也煮好了,跟着去衣架上拿外套,也要离去。温老太太惊道:“熹雯,至臻伤成这样,你们还要冷战?”

熹雯与温至臻目光在空中一触,熹雯等着他开口解围,他故意向窗外看了一眼,说:“太晚了,还去哪里?”言词恳切,听之动容。他没学表演系,力争小金人,简直就是影坛一大损失。他都发话了,温老太太自然是力挺温至臻,也劝熹雯说:“至臻的手受伤,多少有些不方便,熹雯,这个时候不该是吵架冷战的时候。”

熹雯把衣服重新挂在衣架上,心里盘算着,等奶奶走了,她再走。但奶奶走后,温至臻说:“今天晚上先住在这边吧。”

熹雯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向前走了一步,他该不会是想捉弄她吧?因为她找不到其他的原因来解释。温至臻却说:“我看奶奶明天肯定还要过来,现在不回来住,奶奶那里蒙混不了。找时机,我会告诉奶奶我们的事情。”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马上又说,“你从前的衣服在卧室没有人动过。”

看他再认真不过的神情,熹雯觉得有必要解释,说:“你受了伤,我可以留下照顾你。但是,我不是那种白痴女生,离了婚还会跟前夫搅得不清不楚。”

温至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转开了头:“我睡客房,你睡卧室。”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些的,只是熹雯这样一说,耳根子不由得通红,完全不见平日里严肃气场。熹雯还想要说,只见温至臻腼腆得像个大男生似的,倒是自己多虑了。好在,他只是骨折,十天半个月应该见大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熹雯妥协,她把卧室让给他睡,他又要让给她,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打电话来问候他,等温至臻挂了电话,熹雯已经关了客房的门,他敲了敲门,没人理他,这才回卧室去。

温至臻第二天是在一阵甜香里醒来的,天明亮,他抬起左手时一阵剧痛,方想起昨天车祸的事情。醒来第一个念头——熹雯在做早餐。他赖了一会儿床,才慢腾腾地起来穿衣,左手怎么也穿不进衣袖,微微一动,引起一阵疼痛,痛得他一阵冷汗。

熹雯来敲他的房门,让他出来吃早餐。温至臻想去开门让熹雯帮他穿衣,手握在门闩上,但没拉开,因为想起熹雯昨天晚上说,自己不是那种白痴女生,便隔着门说:“马上来了。”他试了试,衣服还是穿不上。熹雯在外面等了许久,眼看着快迟到了,推门进来,见温至臻正在跟衬衣搏斗。

他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怎么穿得进衬衣。但温至臻任性,说他今天还要去公司。熹雯便拿了剪刀把他的衬衣衣袖剪开,挽到手肘处。可是西服,无论如何穿不上了。熹雯说:“披着吧。”他任她摆步,熹雯觉得自己像是在摆弄布偶,这布偶,今天有一点邋遢,左手上还挂着纱布呢,微敞开的领口里,显出另一种不羁。

熹雯弹了弹他外套的灰尘,说:“就这样吧。”即使邋遢,想必也没有人敢说他的。

温至臻叫了司机来接他俩,但时间已经迟到了。车还没有停稳,熹雯慌张地跳下车,他在后面喊着:“我跟林沛明说过了。”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这司机是新来的,只道他们夫妻感情甚好,说:“温太太真是好福气。”温至臻没有反驳,但有一点不高兴,司机大约觉得他喜怒无常,一路上也不说什么话了。

直到熹雯打来电话。她才进办公室,就接到奶奶的电话,被奶奶狠狠数落一顿。她与温至臻前脚离开公寓,温老太太就过去了,公寓没人。熹雯打电话向温至臻抱怨:“奶奶说,你还伤着呢,怎么就去上班?”那口气有一点娇嗔,熹雯自己没有发觉,温至臻说:“不关你的事,我打电话给奶奶解释。”熹雯说:“还有,奶奶说晚上要过来。不过,还好我反应快,我告诉她,下了班你要接我去收拾衣服,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她的语气像逃过一劫,温至臻问:“你怕见奶奶?”

熹雯觉得这样瞒着温老太太,面对她的时候,是有一点心虚。但这种心虚在温至臻面前表露出来,有点矫情,她索性跳过不说,道了再见,说晚上见。两个人虽离了婚,但遇事有商有量,客客气气,关系仿佛比从前更好。

这天,苏凝打来电话,约温至臻吃晚餐。

餐后,时间充裕,苏凝点了一份奶茶,再贴心为温至臻点一杯咖啡,一些牛奶和一袋砂糖,他的手不方便,她细心为他搅拌。状若无心,苏凝问:“我听家馨说,昨天谢小姐住在你那里?”温至臻“嗯”了一声。

苏凝悠闲地问:“你还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温至臻迟疑,苏凝打趣地说,“怎么,不能说吗?”

温至臻说:“不是,只是认真想起来,我也不太记得。是在超市,也或许是在奶奶公寓附近的那家书店。熹雯她和奶奶一样,很爱看西西的书。”

苏凝问:“你们结婚以前,你从来没有提起过我吗?”

温至臻有点错愕。苏凝说:“那次跟你吵架,她到家里,第一次见到我好像很惊讶。”

温至臻沉默,苏凝说:“有时候,觉得大哥真的很冷漠,我虽然和家馨不一样,不是你的亲妹妹,可是好歹生活了那么多年,大哥怎么可以当我不存在一样。”

“不是的。”温至臻急于解释。苏凝虽然说着生气的话,可是连眼睛都在笑着,她问:“那在大哥心里,我很重要咯?”温至臻笑一笑,宠溺地说:“你一直都很重要。”苏凝说:“人真的很奇怪,可以看清楚别人的感情,却看不透自己的感情,大哥也是这样的吗?”他应当了解她的心思的。从前,她错得离谱,被他骄纵惯了,不肯轻易低头先说爱他。可是今次,她学到教训,在爱的人面前,哪有什么高傲自尊,怪不得那些文学作品,说情爱是尘埃里开出来的花,那么低,那么低,可人人都想采摘。

她这样一问,温至臻怔了一怔。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是自己急进了,但你看,他并没有拒绝不是吗?苏凝自有一种影响他人的力量,她补救回来。

“我们今天好像说得太远了。”她端起咖啡,佯装庆祝,“来,干一杯,祝你早日康复。”

这家餐厅灯火璀璨,而这城的另一边,熹雯还在等温至臻来接她,说好要一起去取衣服。

眼看着时间晚了,她左右等他不来,自己去取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坐出租车到温至臻公寓楼下,温至臻正交代司机将苏凝送回去。

车子离开之后,温至臻方才看到拖着行李的熹雯站在不远处。熹雯劈头盖脸地问:“温至臻,你有没有搞错?!”出租车司机还在找零钱给熹雯,一边说:“小姐,是你老公,外遇都到家门口啦?”说毕,抛一个“你活该被发现”的眼神给温至臻。熹雯拿了零钱,风风火火地进了公寓。温至臻追进去,简直摸不着头脑。

熹雯一边等电梯,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好歹跟了沈析几月,已有白骨精模样,很淡定地说:“温先生,如果你要谈情说爱,我当然不会阻止你。但是,请你注意时间好不好。”熹雯抬起手表给他看,她从下班一直等到现在,不要期望她会有好脾气。“为什么不开手机?”熹雯气势汹汹地问。

“没电了,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他老实回答,突然玩味地问,“你生气,因为我不接你电话?”

熹雯欲笑无力,太无奈了,说:“不是说好要去收拾衣服的吗?”温至臻一听,突然严肃了起来,反问:“你不是随便说给奶奶听的?”熹雯恼怒:“我不是在电话里告诉过你,晚上下班要去取衣服,我从六点一直等到七点,打电话又关机,你呢?”很好,真是没话说,跟情人约会。手伤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看在奶奶分上,她才不来呢。

温至臻一听,正色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没有当真。”熹雯正在气头上,那听他说什么,急匆匆走在前头。回家温老太太的电话就打来,温至臻无奈地说:“奶奶你查岗啊。”他把电话递给熹雯。温至臻有时候觉得,奶奶说得没错,她真是宜室宜家,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所以,即使前一秒给他甩脸色,后一秒接起奶奶的电话,笑容可掬。

“真的吗?”熹雯对着电话说,“是明天木偶展吗,好,我会去买,不麻烦,我让至臻送我过去……蓝色的,等等,我记一下……衣服要几套?”她拖来便笺纸,密密麻麻地写下来。

女人煲电话粥最是废时,温至臻洗完澡,还听到熹雯跟奶奶在叽叽咕咕。熹雯挥手让他先去睡,温至臻坐在沙发上,随意转着台。熹雯捂住电话问他:“不去睡觉?”他默默无言,仿佛等着她说话,而熹雯不记得自己是否忘记告诉他什么?

熹雯想起来了:“明天我不上班,我想睡懒觉,早餐你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说睡懒觉,熹雯起来的时候,发现温至臻还没有走。他站在她的房门口,仿佛正准备敲门。熹雯看看墙上的大钟,说:“你怎么还没有走?”温至臻说:“马上就走了。”但他依然逗留良久,久到熹雯不得不提醒他:“你真的要迟到咯。”熹雯倒了半杯牛奶,倚在书房的门边抱怨,“当老板真好。”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温至臻一边收拾桌台上的文件,一边转头问她。“没有啊。”熹雯说得轻松。难得一日假期,好好放松。这答案让他十分不满意,温至臻长吐了一口气,丢掉手中的文件,下定决心似的,向熹雯走了过来。熹雯吓一跳,站直了身子。他说:“谢熹雯,我真的弄不懂你。”她也弄不懂他,好不好!

熹雯缩回脖子,是防御姿态,问:“什么?”温至臻说:“那今天的木偶展你到底是要我跟去还是不要我跟去?”他说得既快又急,熹雯蒙住了,直觉地问:“什么去不去?”

温至臻愣了一秒,好了,他知道了,她没有当真。这回总算安心,温至臻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熹雯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觉得有一点好笑,捂着嘴角偷笑,但笑声仿佛不是她的,忍也忍不住。

下午,温至臻接到熹雯的电话。

“医生说今天复查。”她催促他快一点,“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奶奶还要看骨片呢。”如果不是因为温老太太要她带骨片过去,他想她大约也是不会来的。早上的事情令他有一点窘迫,温至臻虽然来了,复查的过程,半句话也没有和熹雯讲。他原来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熹雯心想。

从医院出来,司机先生问:“是不是先送谢小姐回家?”司机看熹雯的表情很古怪,因为熹雯坚持让他叫自己谢小姐。温至臻从来没有解释过他与熹雯的关系,但早上从同一居所出来,所以,这位司机先生,多半猜测她的身份。熹雯说:“去木偶展。”温至臻没有说话,司机先生转头询问他的意思。熹雯把骨片装好,偏头对着温至臻“嗯”了一声,也是询问,他想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温至臻这才勉强对司机点了点头。

熹雯嘟嘴不满,自言自语地说:“非要我低头,你才高兴?”温至臻却听到了,炸毛,回一句:“哪有!”声音提高八度,熹雯吓一跳,连司机先生从后视镜里扫了两人一眼。好吧,没有就没有,没必要吓着司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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