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物快要塌了——看出这一点的人不止普拉斯兄弟,另一边厢,骏他们也作出相同的判断。但即使看出巨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找不到出口的他们依然没有任何法子可想。
在越趋紧迫的状况面前,他们放弃了寻找正常出入口的打算,转而向上跑——目标是天台,这栋大卖场只有三层高,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难以克服的高度,但对他们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即使直接跳下也不会受什么伤……问题只在娇小柔弱的克莉丝,但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大概。
总之,情况紧急,实在没有瞻前顾后的余暇了,现在唯有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所有出入口和窗户都被封住,要不就是设置了有人接近就会触发的陷阱,但只要不走这些连通外界的出入口,只在楼层间移动就不受阻拦。几人就这么冲进消防通道,爬楼梯登上三楼。
到此为止都还算顺利,但紧接着几人就发现所走的楼梯到了尽头。虽然很不合理,但看样子这条似乎是紧急逃生通道的楼梯无法直通天台。事到如今,骏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种程度的不合理而惊讶了,毕竟这栋玩笑般满布机关的建筑物本身就有够古怪。迫于无奈下,一行人为寻找别的路径而回到楼层里面。
既然连紧急逃生通道都走不通,谁又能保证真的有路能登上楼顶?但骏现在尽量避免让自己的思想陷入悲观的一面,无论如何,采取行动都比呆着不动等待大楼被震跨的一刻来临要好。而且,骏已经打定主意,真到了最后关头,就算硬来也好,那时候就联和桐叶和嘉子尝试打穿墙壁,说不准强行能开辟出一条路。没错,不能在这里放弃,一定要继续努力逃出去——
“搞什么,怎么会有这种怎么找都找不到窗口的建筑——”
徘徊内心的碎碎念竟从唇边漏出,过后才有所自觉的骏连忙闭上嘴,惊觉自己原来比预想中更被逼到极限。
——那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我直到半年前还只是个普通人耶~身处这种随时可能倒塌的建筑物内,面临下一秒就被活埋的风险,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吧?
无视骏内心的想法,建筑物的状况还在持续恶化之中。天花板就在眼前掉落大块水泥,深埋楼板之中的钢筋一口气露在外面。如瀑布散落的大片灰尘面前,骏、嘉子和桐叶同时猛地刹住脚步。
“哇哇~好可怕!要塌了,这里真的要塌了,怎么办才好?”
“不要吵了!加快脚步,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骏回头对惊慌失措的嘉子猛喝,接着扭头环顾周遭,忽然向着一个方向一指:
“走那边,我看到有走廊。”
没有人有异议,嘉子和桐叶都跟在骏后头前进,震颤不已的地板上响起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刚通过拐角冲进走廊,带头前进的骏忽然顿住脚步。
骏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眼前通道的地上,一个人背靠右边的墙壁坐在那里,身上的白色旗袍落满灰尘。
该说是偶遇还是什么呢,出现在骏一行人面前的竟然是负伤的白蛇美凤。
美凤脸上毫无血色,呼吸急促,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嘴角还残留溢血痕迹,背靠墙坐在地上的身影显得格外落魄。
察觉到骏他们接近,她吃力地把脸转过来,茫然的瞳孔慢慢找到焦点。
“你们…我好像见过你们……对了,是在市郊那处厂房,那时候你们的目标也是那个魔人小鬼头……”
她忽然留意到在桐叶怀中睡得香甜的克莉丝,脸上露出一丝像是欣慰又像是讽刺的笑容。
“对了,是我派奇多那家伙把魔人小鬼头交给你们的,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有离开?……算了,理由是什么都好,已经太迟了,最终自毁机关一经启动就无法停止,虽然取你们性命不是我的本意,但事到如今,唯有请你们留在这里陪我一起见证这栋‘机关屋’的末路吧。”
闲淡语气中透露着仿佛对这世上一切都再无所谓的豁达,让刚刚涌起欣喜之意的骏不由得心里一沉。
谁都能看出美凤的伤势不轻,从她安然待在这里、毫无逃生欲望的态度和举止来看,大概她已经无法自由行动。然而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焦躁或恐惧,反而一副看淡生死的淡然,表情甚至带着心愿得偿后如释重负的欣慰之意。
敏锐地察觉到美凤已经萌生了死志,骏的嘴唇紧抿。在必须争分夺秒的当下,从一个萌生死志的女人嘴里挖出关键情报——老实说骏实在毫无把握。
……但如果没猜错,当前的局面十有八九和这女人脱不了关系,她大概就是此时此地最了解内情的人。这栋建筑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有逃生的出口?克莉丝是怎么了?五龙会的人又在哪里?——所有这些问题或者都可以从她嘴里得到答案,如果她愿意吐实的话。
不,别的问题其实都不重要,唯独是出口的位置,对于没头苍蝇般乱转的自己这些人来说才是毋庸置疑的当务之急。
各种权衡瞬间闪过脑海,最后骏凭直觉作出决定。以手势让桐叶和嘉子待在原地,骏独自走上前几步,并在美凤面前蹲下——
“你说的‘自毁机关’是什么意思?就是指这不自然的地震吗?”
“没错。这栋建筑物的结构被做过手脚,在蓝图阶段就开始偷工减料,一切都是为了在最终自毁机关启动时能确切地崩塌……很有趣吧?这种从建造时起就为毁灭之日做着准备的房子~”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这栋建筑物的样子,那么你肯定也知道现在要怎样才能逃出去吧?”
美凤细长的眸子一转,目光在骏脸上短暂停留又移开——
“没错,我确实知道——但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真可惜耶,小帅哥。”
说完之后,她就兀自得意地笑起来,只是笑不过两声便似乎牵动了伤处,忽然开始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笑着,连眼角都泛起泪光。
“……”
“咳、嘿嘿、嘿嘿、咳咳……什么嘛,一脸冷淡的样子,真是无趣。不过你的同伴倒是露出了我期待看到的一惊一乍表情,真是好玩。”
她一抬下巴,朝嘉子的方向一指。骏听到身后传来嘉子掩饰尴尬的假咳声。他没有回头。
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只有骏知道自己有多忐忑不安。他拼命摆出一张平静的脸,目光一直盯进美凤眼底。
“美凤小姐,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为何受伤,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生无可恋似的态度……”
“……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要讽刺挖苦你或是怎样。你要甘愿待在这里被水泥块活埋也没关系,那是你的自由。只不过,现在就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还嫌太早,在你面前并非没有别的路可选,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哦?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你想说你会救我出去,是这样吗?哼,真是没想到我会遇上那么热心的好人呢。”
美凤眯起眼睛以戏谑笑容说道。骏却摇了摇头。
“不是‘救你’,是‘交易’。”
他的表情毫无波澜,过于笔直的目光让人搞不懂应该称之为诚恳还是冷漠,又或者两者皆非。
“你应该清楚这栋建筑物的构造吧?就算不是全部也不要紧,肯定比我们清楚。你帮助我们找到出口,我们就把你带上,我们和你一起出去就是这样简单好懂的交易。如何,要不要考虑一下?”
骏与美凤,附身蹲下与坐着的二人,位于同一高度的四道视线静未静对上。美凤的眼神宛如烛光般轻轻晃动。
美凤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不过是第二次碰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青年的话说动了自己。要活下去还是死掉,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这根本不是有考虑余地的问题。逃生无门的时候自然从心底滋生看空一切的超然豁达,在眼前出现一线生机的现在迅速动摇。她不禁想要回忆,自己是为何、又是何时产生死掉也无所谓这种想法的呢?
——大概是手刃仇人的那个瞬间吧?
恍惚中,她的思绪飘回几分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