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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校长不许学生讽刺学校,却能容忍校外小流氓骚扰学生的治校理念,昨晚,在校教职工会上表明了他的立场,并且无一人反驳,因此大获全胜。钟校长怒斥了学生编造“三大特点”、攻击学校的滔天罪行,痛快凌厉地批判三大特点的荒谬,在详细列举他们这些罪行证据时,因言语幽默风趣,嘲笑讥讽学生,妙语连珠,赢得教师一片笑声。说实在的,校长在上课时,古板陈旧,只是读教科书,很少有的生动活泼的词语发挥,哪有过像今天的会上,妙语好词,信手拈来,才华横溢,获得在场全体教师笑声不断,掌声不息。因此,钟校长很高兴,始终情绪高涨。而我在想,说不定,老师们在笑学生眼光的敏锐,表述的幽默;笑他本人,批学生的滑稽可笑。当然,我的幻想,影响不了校长的得意,他寥寥数语,不但战胜了学生,也使姑息、怂恿赖皮学生的“某些”老师,一败涂地,威信扫地,无容身之地。真人心之大快哉!
钟校长得意之色,第二天还挂在脸上。一早,他就与吕书记商量,如何扩大战果,乘胜追击,坚决制止歪风邪气在学校蔓延。
正决策着,老况走进来上开水,钟校长忽然觉得,应该停止说话。他警惕注视着老况,直至老况出去。钟校长说:“这个老况天天出入校长室,常常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到外面加油添醋,乱嚼舌头,好多事,说不定就坏在他的嘴里。”吕福先说:“你的话,很可能是对的。我想起一件事,那天,会计成元兴向我汇报,余书记作保的那笔借款事,老况刚好进来。可过了不多时,那马草就气汹汹的跑来,责问我,与我吵。马草怎会这么快知道?是了,肯定老况去传的嘴。”
钟校长、吕书记立即高度统一,不能让老况进校长室。可每天必须进校长室几次,是老况的工作啊,这怎办?钟校长说:“把他的工作换了,不要他送水,不就得了?刚好,教育局要配置一个烧水锅炉给我校,可利用蒸饭的热气烧水,这样,那煤饼炉就可不用。锅炉建起来了,就叫财火老婆来上茶送茶。两公婆烧茶煮饭,配合起来会密切些,那老况就不要他干了。”吕福先说:“那老况又没其他用场可派,叫他闲着?”钟校长呵呵笑起来,说:“不会让他有这么好福气。那宋时华不刚走了吗,让他做水电工,跑跑腿的活,不得了?”吕福先说:“老况又不懂电工知识,怎干得了电工?”钟校长说:“要狗屁电工知识,不就是换换灯泡,抄抄电表,打打水,开开关关水龙头的事么。”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老况竟因祸得福,由烧茶伙夫,将升任电工了。电工者,电老虎也,在人们的心目中,缺电的中国,电工是何等的吃香,电工掌管着百姓生活质量的生杀大权啊。这老况是不是拜了菩萨,念了真佛,修来了这个好运气?可惜,老况还不知道,天上马上就要掉下馅饼,并且正好掉进自己的嘴里。让我们的老况,高兴一次,庆贺一次,享受一次吧,尽快地将这个喜讯穿透他的双耳,并且永远的进驻。到时,老况一定会晕倒,或者,赶紧跑去,跪在校长书记面前,把头磕破。
老况升迁的报喜锣鼓还没响起,任命喜帖还没到手,学校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把老况的喜气冲淡了。那天,临晨三点来钟,财火师傅来学校烧饭。那晚,月色朦胧,财火师傅是惯于走夜路的,何况这又是熟门熟路,脚步已丈量了无数千万次,闭着眼走,也绝不会走错半步。财火兴之所至,哼个小调,也不低头看路,优哉游哉,向学校走来。将近学校,在一个茅坑路边,财火感觉到自己的脚头,踢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一看不得了,连专与死人打交道的财火,也大吃一惊:脚底下竟躺着一个人,上半身躺在茅坑小屋里,下半身横在大路一边。财火以为是个酒鬼,醉倒在路上,醒不过来。财火虽有点吃惊,但并不害怕,他已与死人交了半辈子朋友,即使是个死人,怕他怎的,何况一个酒鬼?这晚,财火正好带来电筒,只是没在路上用,装在裤兜里。财火连忙摸出来,往那倒路人身上照。不照不要紧,一照吓死人,电筒光下,显出一张年轻人的脸,不像是酒鬼,真实是死人,痛苦的神情,已定型在脸,嘴角上流出的血,已凝结成冰。财火顺手推了下年轻人,已成冰坨坨。财火这才慌了起来,这么年轻,说不定就是学生,这还了得?
财火跌跌撞撞跑进学校,正想大声的喊叫起来,但正在深更半夜,他又不敢。刚跑到茶房门口,老况正将门打开,就一把拉住老况,结结巴巴的说:“不得了啦,学堂门口死了个人!看脸孔,很年轻,好像是学生。”老况一听,前脚在屋里,后脚在屋外,愣在那里迈不动,半天才说:“财,财火钵头,你瞎说什么?”财火说:“外面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我还敢开玩笑?怎么办,我们赶快去报告校长?”老况说:“我先去叫马老师,他这人会拿主意。”
朦朦胧胧中,听到敲门声,急促的叫喊声。一听,好像又是老况的声音,立即不耐,道:“什么事,又叫我吃狗肉?留着你自己吃吧。”
老况急促的声音又传进来:“马老师,快起来,快点起来,出大事了!校门口死了个人!”这一说,吓得我蓬的跳起来,只穿内衣跑出门,“你说什么?哪里死了人?”财火说:“就在校门的茅坑旁边,脸孔很年轻,怕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赶紧返进屋,披了件大衣,出来对老况说:“你快去通知钟校长、吕书记。财火师傅陪我去看看,是学生的话,虽然叫不出名字,大都有些面熟,我去认一认,但愿不是我们的学生。”
我拉着财火就往外跑,其实我最急的是,生怕出事的是我班的学生,如若这样,我没脸当这个老师,只能回去回去种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