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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庆宴开始不久,得到意外的支持和鼓舞。不知是不是牛肺、猪头肉萝卜干的异香,传得太远,还是老朋友间有心灵感应,一下子涌来史地教研组长求鸿、政治教研组长胡红秋、生化实验员章生兵等一大帮人。反正,一大群蜜蜂,是闻香赶来,围绕在我们头顶,流连于老酒碗边,载歌载舞,嘤嘤嗡嗡,不愿离开。
求鸿比张宝叶平稍年长,与我相差无几,是张宝他们的铁哥,奉他为长兄大哥,唯其马首是瞻。我们几个,多少都有硬棒挑屎、不通变化的毛病,对校长书记不很顺从,因都顶着主课“教育骨干”的帽子,校长书记视我们为鸡肋,弃之不忍,用之不爽。求鸿则不同,人缘极好,校长视其为栋梁,专作重点培养。他,上上下下,左右逢源,身前马后,一呼百诺,实为甘中的人杰。
我与胡红秋相识,是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是他的特技,使我永志于心。那时,我来甘中还时日不多,对胡红秋只是面善,而心不熟。此日,我上学校的公共厕所,刚好碰上胡红秋也来光顾,就一同进厕。我解下裤腰带,裤子刚褪到大腿,将行恭,他即将大腿上的裤子提到腰间。我问:“你不解了,有急事?”他说:“解好了呀。”我大惊,此等宇宙速度,实为平生仅见。心想,天下其实时时、处处在创造奇迹,只是你不去发现。
他补充说:“解了就好,何必呆在臭烘烘的茅坑里。我是快拉快走,要拉时宁可再来。”此论,我深为叹服,虽是生活小事,却有深刻的生活哲理,体现他为人做事之道。不愧为教政治的,并且,将政治课上得出神入化。据说,他将一册政治课本,二三个月就教完,接下来的全是课本里没有的“政治”,学生把他当天神崇拜。无怪乎时隔不久,他跳出了甘中这庙宇小堂,成了剡城最著名的学府、省一级重点中学的校长。这是后话,不必赘述。
求鸿他们进来,我们正大嚼牛肺,腮帮鼓得如同气球。求鸿见状,先叫起来:“喝,你们这么奸,有好酒好菜也不叫一声,想藏起来独享啊。”
我故作斯文,立即作起“报告”来,我说:“确有这个意思。我们秘密吃喝,有两个理由,一是为保护张宝的专利名菜,尽量缩小享用的范围,免遭扩散侵权。二是我们发现了一道价廉物美的极品菜,尚在新开发阶段,不宜众人知道,否则,势必造成哄抢,抬高物价,扰乱市场秩序,因此……”
我的报告还没做完,他们一涌而上,先夺下我的酒碗,接着,张宝他们的酒碗也都被缴了械。胡红秋说:“站旁边去,让我们享受一下。”
其实,我们真万分为难,这么多牛肺如何解决,倒掉,于心不忍,吃掉它,要花我们多大的气力!他们来了,好,太好,真可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缺碗筷,怕什么,有老况在。他立即去食堂,借搬了许多碗筷来。
我发现,求鸿他们的话突然少下来,原因很清楚,在于专心咀嚼牛肺。思维和牙齿必须高度统一,才有可能战胜顽强抵抗的牛肺,一不小心,很可能被牛肺顶住上颚,使你合不拢嘴。我感同身受,怕他们重蹈覆辙,像我们一样影响情绪,我想出一个分散注意力的点子,我说,我们每个人,讲一个亲身经历的喝酒故事,来助酒兴,好不好。大家竟都赞同,可是谁都不肯先讲。最后,大家一致推举老况,作第一演讲。老况哪里肯,可是,众声拥戴,排山倒海,表达对老况由衷的信赖,不容老况推辞。
在大家合力的推搡、吆喝中,老况再无法推托,就抓着头,说:“我说不好,我说啥东西?有次,邻舍隔壁做寿,我被请去喝酒。同桌的那些家伙明目张胆与我比喝酒,真盐出虫,我怕你们不成?我就一碗碗与他们干,干倒好几个了,我还继续干,喝得他们令人发指……”
突然点爆炸药,啊哈声冲天而起,同时听到几个碗的破碎声,空间里喷起酒雾,各人都在“明目张胆”喷酒喷饭,对方被喷得“令人发指”,也在所不顾。我发觉,我的鞋子里已灌满了酒;胡红秋连椅倒下时,先将章生兵撞倒;叶平乱蹬乱踢腾的腿,已踢落两个碗,险些将六脚桌蹬翻……
老况的脸上,挂满了酒珠,头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饭粒。他慢慢地抹下脸上的酒水,发愣地看着这疯狂的场面,他万分不解,怎么啦,这群人一下子全成了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