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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走不出的阴影

生命中,有一些痛,是无法消除的。这让我们觉得,生之艰难,活之不易。

七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我看见外婆背着刚生下才七天的妹妹,羡慕不已,哀求着也要背妹妹。外婆拒绝不过,只得让我抱着孩子,我看着皮肤白嫩头发乌黑的妹妹,开心极了。孩子在怀里慢慢下坠,我用力往上一推,孩子便从我左肩头掉下去,头也摔肿了。第二天,她便静静地睡在摇篮里,再也没有醒来。

那时还小,父母并没有责怪我。在我懵懂无知的心里,也没有留下多大阴影。

今天,我已是为人妻为人母了。当悲剧再次发生在我面前,我又一次沉浸在阴影中无法自拔。

十天前,因暑假补课好不容易才放六天假。我立即打电话给两个妹妹,邀请她们一起去乡下玩。大妹马上劝道,父亲刚建的房子,正在装修。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回去。小妹也忙着竞聘,没空回去。按照以往习惯,两个妹妹不去,我是很少回去的。但是这天上午,我听说弟弟和弟媳也在家,还是激动地顶着烈日回去了。

悲剧就在下午发生了。在我来不及回头的还不到一秒钟的刹那,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一个当场倒下,再也没有醒来。一个不见人影,被翻入稻田边的水渠里,仰身躺着,全身无法动弹。这个镜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头脑里,直到十天后的今天,我还惊魂未定。

如果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那么,冥冥中仿佛上天早已做了安排。侄子最后美丽的一面留给了我,跟侄子最后说的一句话也是我。再加上与侄子几年来默契的感情,使得这美丽的一面以及侄子突然离开带给我的痛楚,将伴随我剩余的时光,成为我一生也走不出的阴影。

昨天,一位朋友来看我。闲聊时谈到她姐姐的儿子,于一所中学读初二。三个月前,在一次河边的野炊中,一学生不幸落水。她那不会游泳的儿子慌忙中跳下去想救人。结果是,他一跳下去就被水冲得无影无踪,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让旁边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三个月过去了,她的精神一直处在恍惚中。她常常出现幻觉:儿子就坐在她跟前,像往常一样,做着他喜欢做的事情。家人都很着急,不知道她的状态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可是,即使恢复正常了,这次的阴影能走出心里吗?

聊着这些,又想起远方的几个人——父亲,弟弟,弟媳,心又疼起来了。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事故发生的那天,我最担心的就是父亲。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父亲很平静地替孙儿把脉,然后很平静地对众人说,没脉了。这个反常的举动更让我害怕不已。父亲知道,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乱了方寸,其他人更是慌成一团。前天大妹回来告诉我,父亲的房子在继续装修,弟弟和弟媳也回了单位。父亲常常发呆,他说,前几天硬挺着,这几天松下来,觉得心口开始发疼。经历中年丧妻之痛的他,又要经历老年丧孙之痛,他能承受吗?哭晕过几次的弟媳,在单位里能恢复状态吗?

想起一部揭露法西斯罪恶的影片。集中营里,美丽的女主人公只能在一双儿女中选择一个留下来。在万般难舍中,她选择了儿子。当对方几乎是从她怀里夺走女儿时,她仰头撕心裂肺地大喊。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特写的镜头:她大张着的嘴巴和空洞的眼神。这个镜头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彻骨的疼痛一直烙在女主人公的精神和灵魂中,成为她一生也走不出的阴影。影片结尾,当深深爱着她的年轻作家想和她重铸幸福时,她拒绝了。影片以她的不辞而别结束。

女主人公内心的阴影和心灵的创伤,使得她再无获得幸福的欲望和权利。所以她采取逃避,她将在抚养儿子成长过程中伴随阴影疼痛度过余生。

许多的天灾与人祸,突然浊浪排空地出现在面前时,生命常常表现出不能承受之轻。

现在我理解了三毛为什么在痛失荷西后,别人问她明天打算做什么,她说,我不知道,上帝会安排的。许多的天灾人祸都带着冥冥中不可知的神秘,这一切都不是挂在墙壁上的日历所能告知的。

生命中这些走不出的阴影,注定了我们步履的沉重。可是只要上帝还没有召唤我们,我们就必须背着沉重的苦难十字架,一步一步走下去。哪怕只是坎坷与荆棘,眼泪与空洞。

生命的崇高与可敬便体现在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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