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菲回东江了。
王昆出院没几天，在街上意外地遇到了她。
这天是周六，工作上没有安排，林梅很高兴，说今天一定得让王昆陪她好好逛逛——王昆已经好久没有陪她逛街了。
王昆和许多男人一样，也烦逛街，但想想自己陪林梅上街的时间实在太少，也就随了林梅。
“王昆，今天家里没准备早点，我们就到外面吃吧。”
“那就到外面吃吧，我们有好长时间没到外面吃了。”
大多数时候，林梅他们都是自己动手做早点，这样一是实惠，二是卫生。但今天因为是周末，睡晚了。
出了小区，就有一家永和豆浆，这里的豆浆很正，家里没准备早点时，王昆他们就来这里。
许是周末，人很多。
“你先找个位子，我去排队。”林梅对王昆说。
王昆找好位子，正要坐下时，看到了也在吃早点的陈菲。
“陈小姐，你不是在广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王昆走过去，坐到陈菲对面。
“你是税务局的王局长吧，我差点记不起来了。我昨天刚到东江。适应不了广州的天气，只好又回来东江了。东江虽没有其他城市繁华，。但东江空气好，气候好，安全指数也高，是个宜居的城市，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会在东江安家的。”陈菲放下刚要入口的豆浆答道，“你也来吃早点，怎么不去排队啊？”
王昆指了指林梅，说，“有她在呢。陈小姐，有件事我想问你。”上次去广州找陈菲时，陈菲跟他说过，真正帮助他的，不是她陈菲，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帮助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呢？
王昆很想知道。
“王局长要问什么就说吧。”
“上次我去找你时，你帮了我，我谢你，你说我真正要谢的是另外一个人，你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不会吧，王局长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吗？那她可不值了，白帮了这么一个大忙。”
“你就别绕了，告诉我那人是谁就好了，我得当面好好谢谢她。”
“真想知道？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这次从广州回来回来是不打算回去了，现在正闲着呢，你认识的人多，帮忙给我找个工作吧，不一定非得有什么正式职，待遇合适就行。”
“你记忆力这么好，找个工作根本不成问题的，哪用得着我介绍。你老公没一起回来吗？”王昆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帮别人拉关系，找工作。
“没有，他还在那边打拼。王局长，你就给句准话，行还是不行？”
“我试试看吧，但我不能打保票，只能给你引荐引荐，成不成得看你自己。”王昆想，先答应下来，找工作的事可以再想办法，只要不违反原则，给陈菲这样有超强记忆力的人推荐份工作也是件好事。
“那我告诉你，真正帮你的，是赵晓。”
赵晓？怎么可能是赵晓呢，王昆正想再问问陈菲，林梅过来了：“你们认识？”
“是，认识，查成军的案子时和她有过接触。”王昆说，“豆浆呢？”
“马上来了。”林梅说。
“这样吧，不防碍你们吃早点了，我还有事。”陈菲拿起纸巾抹了抹嘴，“王局长，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会去找你的。”
“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你答应她什么了？”王昆的朋友不多，尤其是异性朋友更是没几个，现有的那几个林梅基本上都认识。这个陈菲，她是第一次见。
“熟什么啊，以前只见过一面，在查成军的案子时她帮了我的忙，现在她没工作，想叫我给她推荐份工作。”
早点上来了。
王昆喝了口豆浆。
“哎呀，烫。”
“你让它凉下再喝嘛，看你猴急的样子。你真打算给她找工作啊，你不是最讨厌拉关系找工作吗？”林梅说。
“这次不一样，再说了，我也没说一定能成，只是答应引荐引荐。”王昆边说边嚼着油条。
“林梅，你吃吧，我不吃了，也不能陪你去逛街了，我现在有件急事得去办。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了吧，到时我打你电话。”
王昆拿着半根没吃完的油条出了门。
2
王昆这么急是去哪呢？
他是去赵晓那里，他就是想找到赵晓，弄明白他心里的几个为什么。
赵晓和邓成军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这其间经历了许多酸楚。
邓成军是在最不顺的时候和赵晓恋爱的。
当年邓成军高中毕业后办了个石材场，由于聪明勤快，生意做得非常的好。结婚后，有了妻子的帮忙，生意更是越做越红火。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余年。可就在邓成军准备大干一场时，因为他的贪心，被人给骗了，欠了一屁债。后来，又离了婚，所以那个时候的邓成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赵晓的父亲就是邓成军当年的债主之一。
赵晓的父亲是也是做石材生意的，规模不大，效益也一般般，但他做生意稳，不贪大单，即便有大单找上门来他也不接，一是怕受骗，二是确实也拿不出那么多的资金去做这些大单。邓成军年轻，胆大，赵晓父亲不敢接的大单，他敢接。没钱，他就去借，人手少，不能按时交货，他就到其他石材厂调货。凭着他的胆大，邓成军也赚了些钱。
但邓成军吃亏，也就吃在这胆大上。
一次又一个外地客户找上门来，说在多少多少石材，量很大，邓成军见有利可图，接下了。接下后就到处调货，调得最多的就是赵晓父亲的石材场。交货那天，邓成军把货送到交货地后，等对方验完货卸完货之后等着收钱，对方却以资金周转困难为由只付一半的钱，说另一半要等一个月后才付。一个月后，邓成军去收钱，却发现那家公司已人去楼空。
就这一单生意，邓成军不仅亏掉了所有家当，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赵晓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了，这婚结得很不情愿，因为这婚完全是在父亲的一手包办下才结的，那时赵晓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王昆，但当时的王昆还没有工作，赵晓的父亲看不上，给赵晓找了个供销社主任。因为缺乏感情基础，加上赵晓没工作，丈夫根本看不起她，加上丈夫不育，所以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天天吵天天闹，隔不了几天就要打上一架狠的，几年后，离了。
离婚后的赵晓又回到了父亲那里，因为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事做，就在家帮他父亲算算账，收收款什么的。邓成军被骗后，她受父亲所托天天跟在邓成军屁股后面追债，生怕邓成军跑了。当然，最怕的还是怕他想不开自杀，若自杀了的话，欠她父亲的钱就真的追不回了，所以，天天跟着，还不停地做邓成军的思想工作，说些要他想开些的话稳定邓成军的情绪。
时间久了，赵晓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失败的男人。
赵晓喜欢邓成军，这是赵晓父亲没想到的，债没追回，倒把女儿赔进去了，怎么也不同意他们交往。赵晓却似吸毒上了瘾一样，死活都要跟邓成军在一起，任她父亲怎么劝也不听，父亲气得把赵晓赶出了家门。
就这样，赵晓跟邓成军过起了四处躲债的日子，后来赵晓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借了点钱给邓成军，依靠这点钱，邓成军倒腾起了电子。创业的过程起起落落，落落起起，俩人却始终不离不弃。
因为邓成军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始终不愿结婚，但赵晓并没有因此离开，而是选择了等待。
也就是去年，邓成军突然有了结婚的打算，准备和北京问天公司签完约就结婚的，赵晓怎么可能把一个自己等待了十年的男人送进牢房呢？
王昆很纳闷。
赵晓今天没有去公司。
周末，不用上班，赵晓睡得比平时晚。起床后把早点准备好后叫邓可立和王楠起来吃早点，叫了半天却没反应，这才想起邓可立和王楠今天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早早地就走了。
邓可立和王楠不在，赵晓打开音乐，练起了瑜伽。
女人老得快，尤其是没结婚的大龄女人。为了让自己保持身材，赵晓除参加各种健美操培训班之外，最近又练起了瑜伽。
她可不想邓成军出来时见到的是一个已经身型走样的老女人。
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王昆，很是意外。
“快进来坐。”赵晓拿了双新拖鞋给王昆换上。
进客厅后，又给王昆倒了水。
“今天没陪林梅去逛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可立和小楠呢？怎么不见他们？不会还在睡懒觉吧？”王昆不见邓可立和女儿出来，问。
“要是换了平时周末，还真被你说中了，他们小两口都喜欢睡懒觉的，周末不睡到十点是不会起来的。不过今天没有，他们要到外地去参加一个朋友婚礼，早早地就走了。”赵晓边说边削着梨。
“来，吃一个。”
王昆接过咬了一口，说，”甜，好吃。”
“说吧，什么事？”赵晓问。
“你为什么帮我？”王昆问赵晓。
“帮你什么？”赵晓不明白王昆话的意思。
“帮我查成军。”
“我有帮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赵晓不承认。
“陈菲回东江了，今天早上我在楼下吃早点时碰到了她。”
赵晓听了长长地”哦”了一下，没说话。
“当我听陈菲说出你的名字时，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说看，为什么帮我？”
“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既然你问起，我就说了吧。其实偷税这事我一开始就是反对的，只是因为成军坚持，我只好放弃了。你也知道，我和成军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我没有坚持劝阻，而是选择了服从，但我知道，出事是迟早的事。所以当签约风波发生后，我就意识到，这事已经被人盯上了。当你们说要来查账时，我一边是很高兴，因为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但一边又很痛苦，因为一旦力远出事，成军就得坐牢。但我知道，这事拖得越久，对成军就越不利，我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想劝成军自首，但又开不了口。我想，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等你们掌握了他偷税的证据，再劝他自首，这样他才有可能会听。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你们查账上。”
“可你没想到我们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绪来。”王昆打断赵晓。
“是啊，你们查了几天，什么也没查到，我就想，我得设法点拨点拨你们。”
“这么说来，给我们举报箱放小纸条的也是你了？”
“是，但是，因为矛盾，就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也没把意思说得明白，我想，你能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就不关我的事了，只能看你们自己了。结果，你顺藤摸瓜，真的找到了陈菲。”
王昆喝了口水，”不过，陈菲是找到了，可陈菲有顾虑，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说。”
“陈菲是个非常坚持原则的人，若你要她去揭别人的短，她绝不会干，同样，你要她说有关力远账目的事，她也不会说，再怎么说，力远并没有亏待她。”
“可她还是说了。”
“那是我打了电话给她。”
“原来如此。不过，我不明白，既然你说陈菲是个非常坚持原则的人，为什么又要辞掉她呢？”
“她在办公室，会有很多机会接触一些涉及公司机密的东西，而她超强的记忆力，会让她记住这些不该记住的东西，这样的话，迟早会给她，也给公司带来麻烦。”
林梅打电话过来了，说她在商场看到一件非常适合他穿的衬衫，叫他过去试试。
“林梅在逛商场，要不你也一起出去逛逛？”
“让我和林梅逛街，你想开遛是吧？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赵晓回房换了件衣服，和王昆一起找林梅逛街去了。
3
利华暴力抗税事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在外人看来，这事已经了结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利华暴力抗税事件的发生，使两个人对这个背景很深的电子公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过利华电子。
一个是王昆，另一个就是邓可立。
税务人员被打，结果却不了了之，这无疑等于让王昆这个局长在下属面前被人搧了一耳光。本来王昆都想好了的，暴力抗税上头说过就让他过，只要林庆生他们找到利华电子偷税漏税的证据，到时哪怕是市长市委书记亲自上门来“说情”，王昆也不会买账的。谁能想到，林庆生他们查了一个多星期，居然是无功而返。
真的是郁闷死了。
利华电子的办公大楼就在市中心，王昆几乎每天都会经过那里，每次经过那里，王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凤旅山庄试营业期间，王昆在举报箱里发现了一份检举材料，是反映利华电子偷税漏税的。王昆对这份举报材料研究了好多次，终究没有再派调查组去利华查账。查利华这样的企业，不能冒然去查，得讲些策略，如果查得结果还像上次一样一无所获，那他这个局长的脸面可就真的无处搁了。
不查，但不代表就是对检举视若无睹，更不代表就此放过利华。王昆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巧遇陈菲，让王昆喜出忘外。一喜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谜团，知道了是赵晓在他查力远的事上帮了他大忙；二喜在调查利华电子偷税一事上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全新的计划，而这个计划正是在帮陈菲找工作的过程中想到的。
陈菲把赵晓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这让王昆对陈菲也心生感激，便答应帮陈菲在东江找一份工作。虽说王昆在东江生活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遍布各行各业，但要给陈菲这样的女人找份工作，还真的不是什么易事。
陈菲学的是文秘，从事的也是文员文秘，现在的企业对文员文秘的要求都相当的高，除了学历学识，社交和仪表之外，很多企业都不喜欢招收已婚的女人，而陈菲，恰恰是已婚。就因为这个，王昆连推荐两家企业都把陈菲拒之门外。
王昆真的有些泄气了。
就在王昆三天两头被陈菲的电话追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时，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力远渡假山庄对面有栋烂尾楼，原来是一家企业准备建办公大楼的，后来因为企业出了问题就停工了，一直停到现在也无人问津。可是在某一个早晨，人们突然发现，这里又重新开工了，轰隆隆的机器又响了起来。人们还发现，工程人员似乎在赶进度，每天都是两班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作业。
不几日，人们又发现，大楼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均挂上了一幅巨幅的招聘启事。启事内容大致是讲年年月月娱乐城即将开业，需要招聘大量工作人员，并对所招人员的年龄，学历、从业经验等等相关要求作了具体的说明。
王昆也在一次无意间看到了这则招聘启事，虽说启事上并没有招收文秘这一条，但是有一条王昆觉得还是蛮适陈菲的：公关部经理，要求女性，23-28岁，本科学历，专业不限，要求身高1.65米以上，体形匀称苗条，五官端正秀气，有工作经验及未婚者优先。应该说，这些要求陈菲基本上都达得到的，只是没有工作经验，但这并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
海报上留的地址让王昆有点意外：东江市三期工业园109号利华电子大厦1206室人事部。
据王昆了解，利华电子大厦只是利华电子公司的内部办公大楼，除办公外，还有一些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住在这里，但是并没有听说出租给别的公司。
那么，这个年年月月娱乐城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地址呢？几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利华电子拍下了这坐烂尾楼并建成了娱乐城。
原来如此，这下让陈菲到年年月月上班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昆对利华电子的调查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
接下来就是向孙海涛开口了。不过，在向孙海涛开口之前，他先约见了陈菲。
见面地点是在一家咖啡馆，是陈菲选的，王昆不太喜欢这类场所，但陈菲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王昆先到，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座位。
“先生需要点什么？”
“我等人，等下再点。”王昆应道。
等了大概十分钟，陈菲来了。
“王局长怎么找了这么个位子？怕遇到熟人啊？”陈菲笑语道。
“哪里，我只是随意找了个没人的位子罢了。陈小姐快坐下，今天我找你是跟你谈给你找工作的事的。”王昆可不想在这类场所和一个年轻女子泡上太久，那样太不安全了，要是让认识的领导看到，弄不好就得出来个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