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的太阳很毒,阳光火辣,穿着神奇蓑衣的林远感受不到高温酷热,却忽然觉得自己处在白茫茫的一片明亮当中,杏花谷凉爽宽敞的大厅变得幽暗,江芳的笑脸宛如橘灯一盏,温馨无比。
江芳是个弃婴,被发现时,巴掌大小,皱巴巴地在襁褓中哭泣,猫叫一般。那时候,林远送到老祖母身边已经一年多了,江月华执意要收养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有人说从奢华的襁褓可以看出,小丫头身世必然不凡,若是收养,恐有后患。但江月华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个闺女。为此还用自己的姓和襁褓上的绣字给小丫头取名江芳,呵护备至。林风都眼热不已,笑着埋怨母亲有了闺女忘了儿。
不过,家族虽然不禁收养,但是养子非有大功绩,不能名列族谱,享受不了家族的全面庇护。这是视江芳如己出的江月华不能允许的。
有政策,就有对策,合法的族谱入籍方法有三种:血脉、功勋和嫁娶。前两种跟江芳不沾边,想要入林氏族谱,就只有嫁娶一道了。长子林风年纪大了些,幼子林远正合适。
于是,在林氏族谱里,林远的婚姻状态变成了已婚,这也算是一项联邦之最吧。
办成这件事,江月华待江芳更好了,既是儿媳又是闺女,江月华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婆母。林远知道这件事情是五年以后,那时候木已成舟,已经族谱入籍,想要更改,难度太大。
在入籍的时候,江芳就被检测出是完人体质。所有人都明白江芳被遗弃的原因了。这或许也是那些喜欢飞短流长的伯母婶子们默认林远幼年娶妻这等荒唐事发生的原因吧。
※名词解释※
《魂典*生魂部*魂修基础篇》
完人体质,最适魂修体质,魂体完美融合而得名。唯种魂艰难,非千年养魂木、万载凝魂香不成。相传,林之洋便是此种体质。
然,千年养魂木、万载凝魂香即便是在千年劫难之前都是稀世珍品。劫难之后,更是千年未见,完人体质遂成鸡肋。
※解释完毕※
家族强大,每个族人都乐见其成。如果这份强大集中在一支,在一房,久而久之,兄弟阋墙就是必然的。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永远都是配角。
老三林春很优秀,占用了家族的很多资源,却非常短命,没有给家族做出相应的贡献。林风青出于蓝,估计成就不下于其父,来历不明的小子林远更是妖孽一般的存在。
用另一个同样来历不明的完人体质来拉低老三家的优秀,或许是每个知情的聪明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完人体质的遗传概率极高。
无刀以剖玉,无鼎以烹食,只能看着玉璞砌墙,食材沤粪,有些聪明人已经可以快乐地品味老三家即将到来的遗憾。
江芳很给江月华长脸,巴掌大的小东西,长开了竟是一个小美人胚子。更兼心思单纯,待人真诚,即便是最挑剔的人,见到这个精致的小玉人,也挑不出错来。
老三家有没有遗憾尚未可知,倒是自家的孩子知道了江芳的来历之后,把自己好一通埋怨。这是某些聪明人始料不及的。
江芳对所有人都好,但是这些好,相对于江芳对林远的态度来说,只能算是客气。
小的时候,每逢节日,江芳便会坐在门口等林远,若是哪次林远回得迟了,她就会一遍一遍的问:“远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等林远到家了,江芳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林远也喜欢这个不吵不闹的小媳妇,愿意给她讲自己的见闻,展示自己学到的本领,做各种有趣的小玩具。
长大一些,江芳则为了嘴刁的林远专门练就了一手非凡的厨艺。话说,完人体质,即使不能修魂,在其他领域也事半功倍。
在一次家族宴会上,林远非常婉转地鄙夷了杏花谷的大厨,并向他展示了江芳“随手”制作的糕点。“红酥手”的名号便传扬开来。
杏花谷高薪聘请江芳,但是江芳不愿意为别人烹饪,又想为家里分忧。问林远的意见,林远说:“你的快乐便是我的选择。”把小姑娘感动得热泪盈眶。
最后,江芳答应只做午餐,其他的时间还要照顾有伤的江月华,毕竟杏花谷给的报酬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江月华灵台上的魂体因伤沉寂,无法汲取魂力滋养,只能依赖大量的养魂材料。根治之法尚不明确。
滋养一个紫魂校沉寂的魂体,消耗不菲。林春的抚恤,家族的份例,林风的津贴都用在了江月华的伤势上,一家人生活的并不富裕。这也是江芳愿意抛头露面的原因之一。
踏进杏花谷的大厅,光暗的变化让林远顿觉目盲,只一瞬便又回复如常。
杏花谷不愧是溪云城最大的酒楼,一扫眼,林远就认出了大厅里巧妙奢华的布置。
头顶吊灯繁多,单看布局,不用数就知道是二十八盏,暗合天上星宿。而作为星斗的吊灯,绝对是仿“烛龙之眼”制作的高级照明符宝;
四根合抱粗的柱子,看上去雕龙画凤的,实际上却是四个温控法阵,调节温度的同时还有清心安神的功效;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对门,柜台上方悬挂的匾额,“杏花谷”三个字锋芒毕露,摄人心神,虽未署名,却也知是大师手笔。
至于杯盘碗碟,箸筷茶盏无一不是精品,几道招牌菜则是盛放在名家珍品的瓷盘中,几个跑堂伙计区分身份等级的胸牌竟然是件符宝。
这些当然都与林远无关,他眼中只有江芳一人。林远从江芳的笑脸中看出了强颜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解围。
江芳确如林远所想,有些无奈。今天是父亲的诞辰,本是早早地请好了假,在这里等远哥回家。哪曾想被几个无聊的堂少爷缠住,听他们讲些自认为有趣的笑话。
“都是些远哥讲烂的故事,也好意思说出口,若不是看在你们带了远哥好消息的份上,姑奶奶早就走人了。”江芳心里“无聊,幼稚”两词作单曲循环。
“阿芳,下了工早点回家。”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江芳眼前一亮,臻首微偏,明眸凝聚,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顿时眼角弯,嘴角扬,琼鼻微皱,酒窝点缀,望之如沐春风,嗅之如醉花香。
林东正在讲述自己上个月独自搏杀一头黄级凶狼的经历,那是他最得意的一次试练。说到酣处,突然发现江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林东顿时觉得喜悦之情立刻从心底里萌发,迅速洋溢到浑身的每一个毛孔。
“真漂亮”“不爱江山爱美人”“原来她喜欢听这些”无数的想法在林东的心头翻滚,待要说话,却发现江芳那宝石般的眸子焦点竟然不是自己。
顺着那蜜意如水的目光看去,正是那张讨厌的、多余的脸。林东心头一堵,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那表情比吞了只苍蝇还难看。
偏生江芳那好听的声音带着惊喜:“远哥!呀!你真的魂成了!刚才小东哥跟我说,我还不信呢!不是要等到生日才种魂么?”
林远心里也明白了江芳为什么会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笑着开口道:“老祖宗安排的,我也不知道原因。看你这打扮,该是下了工的,咱们回家吧?”
江芳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刚要起身,却被一条突然横过来的胳膊拦住,那人正是林东。
江芳有些疑惑,林东自然地收回手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像刚看见林远似的:“这不是百余么?怎么?成了魂修就不认人了?连声哥哥都不叫?咱们林家可容不得尊卑不分。小心犯了族规,被革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族籍。”
林远也不生气,拱手作揖,叫了一圈哥哥,便要去拉江芳。林东伸手来挡,二人你来我往,单手过招。林远心里笃定,因为曾祖母说过,自己的快打在不动用魂力的情况下,同级无敌。而杏花谷的大厅,恰好是一个不能动用魂力的地方。
果然,不过十合,林远便击中了林东的脉门,趁他手臂麻木的机会把江芳拉了过来。
在江芳一脸崇拜中,林远转身要走,林东揉着手腕道:“林远,你还是男人吗?就凭你这么个要女人养的小白脸,怎么配得上芳妹?”
未等林远开口,江芳便对着林东做了鬼脸,鄙夷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这才是真正的江芳,古灵精怪。
林远笑着轻拍了一下江芳的头,道:“怎么说话呢?女孩子要矜持!这种脏活我来就好了,别忘了,你是有男人的。”
旁若无人的恩爱秀让林东心很受伤,林远补刀似的声音传来:“阿芳的情况你都知道,林东,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但是我要说的是,对阿芳,我能许以正妻之位,至死不渝,你行吗?”
江芳闻言立刻热血沸腾,不觉之间,香腮垂泪,拉着林远的手,握得更紧。
林东也同样心血翻涌,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我行”两个字已经冲到嘴边了,眼前突然浮现出母亲严厉中带着殷切表情,才激荡起的心绪迅速地平静下来。
“争什么口舌之快?这野种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虽然芳妹会难过一段时间,不过最终她会明白,我才是对她最好的。”打定了主意,林东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此时,在林东心里,林远的所有举动都是苟延残喘,他有十二分的把握让这个刚刚魂成的野种跟自己动手。
“既然是最后的风流,那么我允许你再洒脱一些。”林东心中所想,神情自若,端起茶盏,再饮一口,颇为自得地说得:“咱最近也学着百余读了些诗词,发现有一句果然大有深意,吟来,大家品鉴一二,如何?”
同坐四人也都是林家子弟,与林东要好,自然是随声附和。林东抑扬顿挫地念了一句,变声期的嗓子有些破音,但专门练习过的青魂卒还是有能力把声音送到林远耳朵里,即使是他已经出了大门。
果然,林远身形一顿,回手把茫然的江芳推进了杏花谷的大厅,自己却一脸阴霾,几步来到街边站定,双手叉腰,舌绽如雷:“林东,你给我出来!”
背光而立,看不清林远的表情,但是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的云层开始积聚。
话音落,情雨至,遍地伞花开,美景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