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江月华母子。林远和江芳小心地搀扶着体弱的母亲。江月华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
一路走来,不断地有“三嫂”、“月华”、“三婶”的打招呼。江月华微笑着点头,算是回应,神情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久未出门的局促。不多时,一家三口上了台阶,走进“问世间”。
这是江芳第一次来到林家金坚阁一脉这个最重要的议事厅,虽然听林远说了不少关于“问世间”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江月华感受到小儿媳的颤抖,轻轻地捏了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给了她无声的安慰。
江芳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木板路,顿时感觉心神清爽。进了正厅,迎面墙上的先祖画像当先给了她莫名的安慰。直到此时,江芳才有了真正融入林家的感觉。
供桌前面,江月华身子轻轻一扭,脱了子女的搀扶,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着林朝英的画像施礼,林远与江芳也有学有样地跟着做。
给祖宗画像施完礼,江月华又对首席上的秦明月施礼。秦明月不但是林家的供奉,当年更是将难产的江月华救了回来。
林远拉着江芳双膝跪倒,拜谢秦医师的救命之恩。秦明月昏花的老眼竟似没有焦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若不是老人还时不时地摇头咂嘴,大家还道他出了什么问题呢。
林远两个站起身来,江月华才对坐在次席上的林泰道:“泰大哥,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来得有些晚!”
林泰没有继承林家祖传的剑眉,浑身不显多少英气,慈眉善目的,有些微胖,倒像个弥勒佛。
听闻江月华所说,便哈哈一笑,道:“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三弟妹入座吧!”
宫婵非常诧异,她不明白江月华怎能拥有“电掣”级金行快车,于是开口问道:“月华,你们家什么时候有钱,有资格买‘电掣’了?你们又是从哪里买来‘电掣’的?”
惊诧中的宫婵并没有注意到林泰动用魂力干扰沙漏的小动作。
林远先是扶了母亲坐下,这才转身对宫婵道:“二伯母,不是谁都像您一样,财大气粗到想用就买的程度。也不是谁都像您一样,有个即将成为‘天下师’的祖父,买什么都不需要考虑资格。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语叫做‘租用’,还有个行为叫‘帮忙’。”
宫婵没在意林远说话的口气,又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就算租用,‘电掣’也需要魂殿认证的大师级以上资格才可以。”
林远的调侃口气依旧:“二伯母,咱家是没有大师。好在这里是溪云城,好在先父还有些口碑。
听说咱家要用车,不少大师都要帮忙,“锻水阁”的张君宝宗师还坚持要借来“暮霭”级火行飞船。
不过,家母不愿意太过张扬,说‘电掣’足够用了。‘蜀道’车行的李青大管事得知是咱家用车,非要免了车资。
家母不愿意,好说歹说的才收了半价,就这样,张管事还亲自给了车接车送的全程服务。
你看,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呢!”
众人再向外看去,果然,在“烛龙之眼”的照映下,那辆震撼人心的半魂器“暗香”依旧停在宗祠门外,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
林远继续道:“一辆魂器豪车,说借就借,半点不犹豫,还亲自驾驶,车接车送。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切身体会到溪云城的热情,第一次觉得生在溪云,真好。”
宫婵的脸色有些难看,好像是没有听到林远的感叹,转头对林泰道:“大哥,既然人都齐了,那么开始议事吧!”
口气有些生硬,带着些大小姐般的颐指气使,众人听了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林凡的脾气直,站在父亲身后,用毫不掩饰的不满盯着宫婵看。林泰不愧是老好人的性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点头道:“嗯,时间到了,人也齐了,那就开始议事吧!”
“等等!”林远阻止,见众人异样。林远道:“半魂器外放久了,消耗不小,人家给咱面子,咱也没理由让人家平白吃亏不是?我想出去请张青管事先把‘暗香’收起来!然后再安排他休息,补充魂力,泰大伯,您看如何?”
林泰自然同意侄子的提议,这更关乎林家的形象。林远得了允许,欣然出门,安排张青休息。他从小在宗祠长大,对宗祠里的每个执役弟子都非常熟稔,安排起来得心应手。
看着忙里忙外的林远,宫婵的心火更盛了。她多么希望那个跑进跑出的身影是自己的儿子,多么希望那个被款待的人是自己的外甥。
一切希望如梦幻泡影,而林远出生的啼哭就像扰梦的噪声,惊碎了宫婵心中的美好。林远越是成功,宫婵就越是烦躁。
情绪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只要静心体会,谁都可以感受得到。
当宫婵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的时候,“问世间”里燃着的三支魂香突然变得香气更加浓郁。
氤氲的香气里,林朝英的画像似乎发出若有若无地华光。那么一瞬间,宫婵突然想,如果老三林春还活着该多好,那样,林远的身份就没有瑕疵了。身份无暇的林远必然会像他的哥哥林风一样,成为林家的骄傲!
但是,这世间并没有如果。“可惜了!”宫婵突然喃声低语。
“二嫂,什么可惜了?”坐在宫婵旁边的张婵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宫婵随口说道。
张婵是张子禅的胞妹,林奉仙的小姑子,跟江月华十分要好。宫婵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跟谁说话,没由来地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干呕已经涌上喉头,却被生生地压下。脸上无端地出现一阵潮红,宫婵赶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就被剧烈的咳嗽呛了出来,惹得泪水直流。
剧烈的咳嗽引来所有人的注视,林东赶忙给母亲轻捶后背。宫婵运转魂力,平复了慌乱的呼吸,掏出手帕,擦擦泪痕和水渍,这才不好意思地道:“无端地有些恶心。不好意思,失态了!”
“自家人,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二嫂,你这恶心干呕的,莫不是有了吧?”张婵问道。
宫婵闻言一怔,啐了一口,低声道:“瞎说什么呢?我都多大岁数了!”
张婵还要说话,却被林泰打断:“有孩子在呢!说什么胡话!不过,二弟妹,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正好今天秦医师在,让他给你看看吧?”
林泰说完,也不等宫婵回话,就喊秦明月。喊了几声才让正在神游的秦医师有了反应。
“什么事?老大?”秦明月茫然问道,扭扭脖子,又看见江月华,老人眼睛一亮,“月华来了!我刚才还在想怎么给你治病的方子,才有些眉目。”
江月华笑道:“有劳秦医师费心了。我的病都这么多年了,不急一时,刚刚二嫂不舒服,您老是不是给看看啊?”
“宫婵?她怎么了?魂修鼎盛的年龄,怎么能不舒服呢?”秦明月好奇地转过头。
秦明月只有赤魂卒修为,却是一位医道大师。医术和医德在林家乃至整个溪云城都是顶好的。
身为供奉,秦明月在林家有着不输于族长的地位,林家上下对他无不尊敬,宫婵也是如此。
今天的议事,请秦明月来,就是为了监督名额评选的公平性。这也是林家宗族议事的程序:若无族长或代族长在场,必须有至少一名供奉出席议事,否则议事结果将会被判不合规,林家子弟有权拒绝执行。
见秦明月看过来,宫婵突然想起张婵的猜测,心里突地一跳:该不会是真的吧?不过转念又想:哪有这么巧?不能因此扰了今天的议事。
打定主意,宫婵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呛了下水,咳嗽几声而已。都是四弟妹胡乱猜的。可不敢因为我扰了今天的议事!”
正说着,林远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说已经把张青大师安排妥当了。林泰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议事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听到张婵说宫婵怀孕的猜测,莫小小突然脸色变得阴冷,狠狠地瞪了江月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