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火今年82岁，娶过两个老婆，都跑了；生过三个娃，只活了一个，还在牢里。
活着，比什么都好。
岁月在他脸上刻上了深深地皱纹，也消磨了他所有的脾气。因此今晚教导主任找到他的修鞋摊，告诉他要给刘明留校察看处分的时候，他除了拿出最好的手艺，仔仔细细给李老师的皮鞋钉了脚掌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打了教育局长的侄子，没被开除已经很好了。被拉壮丁那年，隔壁阿福打了营长的小舅子，可是直接枪毙了的。
钟楼咣咣的敲了十下，铁皮门才被推开，刘明终于回来了，满身酒气。
“爷爷，还没睡呢？”
昏暗的灯光下，刘西火放掉缝补了一半的校服，抬头看了看刘明。
“爷爷，我买了二胖家的南瓜粥，您尝尝。”
刘西火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
“爷爷，孙子能挣钱了，以后你能过好日子了。”
刘明说着掏出五百元，塞到刘西火手里：“你看，我打工挣的。”
刘西火突然扬起手，抖了两下还是轻轻放在了刘明的脑袋上，干涩地道：“小明，别学你爸爸，不要走了歪路。”又把几张大钞一张张撸平，递回给刘明。
“买几件好衣服。很晚了，睡吧。明天…”刘西火欲言又止，接了刘明的南瓜粥，下床默默地喝起来。
板床上股霉和汗臭味杂在一起，却是这屋里最干净的地方。刘明前世今生都不是娇贵的主，爬上床倒头就睡。
却听到老头子喃喃自语：“爷爷活不了几年了，你要好好读书。”
即便刘明是积年的老魔，此刻也几乎要掉出泪来。
离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多，也罢，就遂了老头子的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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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中学环境不错，生源也好，高考成绩仅次于楚州一中。敬业的李老师早上6点就到了学校，认真起草文件。
昨晚他连夜请示了王校长，王校长对胡莱被打一事十分重视。
本来李长清是主张直接劝退的。王校长却表示还是要给刘明一次机会。实际上是由于胡局长最近被人举报。敏感时期，直接开掉刘明容易落人口实，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么点小事儿，也就不用跟胡局长汇报，但是声势要有。
于是两位校领导经过半分钟电话研究决定，对刘明处以留校察看的处分，明天早操时宣布。
一眨眼出早操的时间到了，《运动员进行曲》响起，李长清的文件正好打印出来。他起身换上皮鞋，拿着新打印的红头文件慢悠悠逛向操场司令台。你还别说，刘老头手艺真不赖，还不用钱。
“李老师好！”一队队学生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李长清身边，纷纷向他问好。
李长清背着双手，腆着肚子，矜持地点点头，特意向人群中搜寻刘明与胡莱的身影。
不一会高二（一）班的队伍过来了，胡莱红肿着鼻子与他的几个室友边走边比划，手舞足蹈地在说着什么，队形一塌糊涂。
看到李老师向他们看来，几人立刻面容一整，恭恭敬敬地排好队伍从他身侧走过。
李长清满意地点点头，这几个二世祖虽然有时候乱来，还是挺给他面子的。不过怎么好像有股酒味。
这时他眼睛一亮，又从高二（三）班的队伍中逮到了刘明，眯缝着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小瘪三还不知道自己要受到什么处分吧。
刘明经过的时候，李长清重重咳嗽了一声，换来了刘明冷漠地一瞥。
李长清只觉得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一肚子训斥地话烟消云散。
嘿！小赤佬你等着瞧。
李长清腹中一股气堵得他烦闷不堪，只觉得天上的日头都毒了甚多。他站在主席台边的树荫下，百爪挠心地看着学生们做操。在脑中模拟着一会怎么把刘明拎到司令台上，扯他领子会不会太难看？还是点他脑袋好了。
时间过得真慢啊！
“整理运动！原地踏步~走！”
李长清不等领操员下台，三步并做两步蹦上了司令台。
准备散场的学生们有点奇怪，今天又不是周一，还要开早集会？
一会儿广播体操停了，李长清深吸了口气，奇怪怎么还有点紧张。他拍了拍话筒，调整了下，声音洪亮：“同学们，宣布一个处分决定！”
“刘明！到司令台上来！”
底下一阵骚动，一小撮学生交头接耳。
“你知道不，昨天刘明把胡莱打了！”
“三班那个？他有这个胆子？”
“是啊，血都打出来了。”
胡莱、大兵一众踢球少年都有点懵逼。
刘明的班主任常老师扶了扶厚如瓶底的眼镜，一脸愕然，李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也没事先知会过他。
却见刘明不紧不慢地走出队列，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迈着八字步走上了司令台。李长清不知为啥不敢看他，不自觉地躲闪起他的目光。
刘明从容不迫地往李长清身边一站，几百号学生竟然有种刘明要发表重要讲话的错觉，至于高他一个头的李老师，则像个跟班。
场内霎时安静下来。
刘明眯缝着眼，心中略微有点后悔。觉醒后原本他也没打算再上学，昨天看老爷子那副样子又心中不忍，这会儿他又打算好好读完高中。
边上这龟孙要是敢开除他，老魔头不介意让他当众表演个司令台跳水，只要收点力别弄瘫痪了就成。
李长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清了清嗓子展开文件。
“经查！高二（三）班刘明，自我要求不严，置学校反复强调的纪律不顾，多次不交作业。2003年5月7日傍晚，故意伤害同学胡莱。影响极其恶劣，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
台下一片哗然。学生们眼里刘明的身影一下高大了两倍，教育局长的侄子都敢打，真是条好汉！
大兵狂捅前面胡莱的腰眼，胡莱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先不说跟刘明那叫不打不相识，而且还吃了人家的酒肉。李老师这说法不就是宣布他胡莱被刘明揍了一顿，还找老师撑腰吗？以后在学校里还怎么混？
一片嘈杂中，刘明却觉出了异样，他伤痕累累的元神竟然获得了一丝修复，虽然微不可查，但老魔头数千年的修为又岂能搞错。
“安静！”李长清连喊了数声，又念到：“为了严肃校纪，教育本人，警示他人，根据《南明中学学生违纪处分条例》，经研究决定，给予刘明同学留校察看处分！”
李长清说完，瞥了刘明一眼，小瘪三，后悔了吧。
刘明正在感悟元神，懒得理他。
“刘明！你~”李长清特意不事先找刘明，就等着看他这一刻的窘境。
刘明眼睛一眯，眼中寒光一闪，李长清让他作检讨的后半截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时台下暴起一副公鸭嗓子。
“老师！你误会了！”胡胖子奔向司令台，边跑边喊：“我和刘明是好朋友，昨天是意外！！”
操场上一片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