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嫂忽然心生了个有效制止他的念头,劝道:“晓晨,有句话不是说嘛,百动不如一静。你这样找下去,自己的身体会很快垮了的,哪天小篮回来了,你怎么照顾她?再说,你一天天地在外面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哪天小篮回来了,看见你不在家,她又走了,反倒会把相会机缘错过了,不如你就在家等!用你的心来唤她!人都有第六感的,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反倒能等到她!”
宋晓晨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亮光:“真的吗?人真的有第六感?那我试试看,在家唤她?”
刘嫂点点头:“快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养精蓄锐!”
一个余晖满天的黄昏。
宋晓晨倚在小院门口的那棵老树旁,望着外面长长的胡同,伤心道:“小篮,我就这么天天等你,望穿秋水。”
这时,忽然有水珠滴到了他的脸上,他拭去脸上的水珠,望一眼远处的天空道:“下雨啦?”
不禁又是一阵思念,他念叨着:“小篮,你到底身在何方?可有避雨的屋顶?”
天刚露曙色的时候,一个黑影迅速从宋晓晨住的那个平房小院门口的老树上爬了下来。
当阳光普照大地,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地赶往自己的目标的时候,一个头发蓬乱但围着围巾、戴着墨镜的女人这里那里地捡着废品。
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胡同口的行人开始稀少,这时,突然一个黑影迅速蹿到了树下,她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抱着树就开始往上爬,不过身手并不敏捷,爬一会儿就开始喘气,抱着树干休息会儿,然后再往上爬,过了会儿,黑影便融入了黝黑的树冠,什么也看不见了。
此时,宋晓晨映在窗户上的身影出现了。
这是个下雨的晚上,捡废品的女人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形单影只地走着,四周一片凄清烟雨,她瑟缩地抱住自己的肩。
一只白色的流浪猫耷拉着尾巴在后面跟着她。她停下了,流浪猫便停,她往前走,流浪猫也在后面跟着走。
“猫咪,你的家在哪里?也是无家可归的?”她停下脚步蹲下来抚着流浪猫。
流浪猫偎在她身边瑟瑟发抖。
“猫咪,你在发抖?你冷了?”女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流浪猫披上,自己冷得哆嗦起来。
“猫咪,你饿了?”她从兜里拿出一根香肠来递给流浪猫,“这是我仅有的一根香肠了,给你吧。”
流浪猫香甜地吃着那根香肠。
“猫咪,你的腿受伤了?”女人惊道。
“那你跟着我回树下吧,我给你敷药和包扎。”
风雨越来越大,晓晨推开窗子望着外面的风雨,又发出了急切的呼唤:“小篮,这连绵的雨季里,你住的地方是否漏雨?可穿够了御寒的衣衫?”
而此时,他住的小院门口的那棵老树剧烈地晃动着,几乎要将树冠摇掉了的感觉。偌大的雨点啪啪地拍打着大地上的一切,大树上的每一个叶片都瑟瑟地抖动不已。而栖身在树上的那个女人,是抖得最厉害的一枚叶片。
“晓晨,既然我爱你,就尤其不该再拖累你。虽然我此时是那么那么地需要你,离了你,我可能压根儿也活不了多久了。”树上的女人内心诉说着。
又一个黄昏的余晖洒在了那个平房小院里。
“又有一朵新的花开!小篮又有话语要对我说啦!”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宋晓晨两眼含泪地蹲在那株玫瑰花前,用清水小心地浇灌着那株玫瑰。而今,那株玫瑰已枝繁叶茂,长成了硕大的一棵了。
“花开花落、岁岁荣枯,这株玫瑰从种下到现今,已开过三百六十五朵花了,每一朵花开的时辰都是我思绪万千、惆怅满腹的时刻。小篮,如果这朵朵花开真的是你托给我的话语,那么,你尤其该捎信给我,你现今到底身在何方?你如何忍心让我这样一天天、一月月,岁岁年年地苦苦将你找下去?”
说到这里,宋晓晨泪流满面。
黄昏的小院里,响起了邻居刘嫂准备做饭的声响。
刘嫂在点蜂窝煤。她用旧报纸点火,但老是点不着,拿着把破蒲扇不停地扇着炉膛,烟呛得她直咳嗽。
烟雾刚好顺风冲着宋晓晨的那株玫瑰花的方向飘过来。
“刘嫂,你看你家的烟,熏着我的花了!”宋晓晨板着脸不悦道。他不停地拿毛巾拂那些烟,后又干脆回屋拿了块大塑料布来挡着,自己也呛得直咳嗽。
“我没有本事,能管住风往哪个方向吹是不是?”刘嫂也不快地奚落道,“这小院,狭窄得像个鸟笼子般,活人命的空间都不够,还种什么花啊朵的,矫情!嫌烟熏,搬到高楼大厦里去住啊。”
“我就是不许你的炉子熏我的花!”宋晓晨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一反常态地冲过去便用脚气恼地去踹那个不停地冒着黑烟的蜂窝煤炉,蜂窝煤炉倒在了地上,里面的煤块也滚出来碎了。
“什么意思呀你这是?掀别人家的屋顶,砸别人家的锅,向来是不让人过日子的行为!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一家老小活啦?我跟你拼了!”
刘嫂举着那把破蒲扇跺着脚叫道,又弯着腰用头向宋晓晨撞去!
没有防备的宋晓晨一下便倒在了地上,却又恰恰倒在了那些烫人的煤渣上!
“啊!”宋晓晨发出了一声惨叫。
刘嫂见状吓得赶紧上前拉起宋晓晨,忙不迭地帮他掸那些煤渣:“这事闹的!我不是故意的!晓晨你也是,平时街坊邻居的,咱处得关系挺不错的,今儿怎么因为——”
宋晓晨眼中含着泪道:“你不知道,那是小篮种下的花!”
过了会儿,宋晓晨拿来牙刷蘸着水小心地刷着那株玫瑰上每枚叶片上的灰尘。
一旁的刘嫂见状叹息一声摇摇头。
隐蔽处的叶玫瑰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早已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晓晨!”她懊悔万分道。
过了会儿,宋晓晨又倚坐在了小院门口的那棵老树旁,望着外面长长的胡同,伤心道:“小篮,我就这么天天等你,望断天涯。”
这时,忽然又有水珠滴到了他的脸上,其中有一颗掉落在了他的嘴角。
“怎么这雨滴会是咸的呢?”他下意识到,拭去脸上的水珠,望着胡同的远处念叨,“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苍天有泪?连老天爷都被我感动,为我掉眼泪了,小篮,你却听不见我对你的声声呼唤、日夜期盼?”
夜深人静的半夜时分,一个人影从那棵大树上爬了下来,悄悄走近了那个破旧的平房小院,来到了宋晓晨住的那间平房的窗外。
“晓晨,种下这株玫瑰原本是为了纪念与那个人的邂逅的,却成为你想念我的牵挂,这太不公平了!我将它铲除了,就能渐渐消除你对我的想念和爱,从而停止你无休止的苦苦寻找和等待!”
那个黑影心里说着,便拿着工具一阵忙活。
……
第二天早晨,宋晓晨推门出来,兀地看见了窗外的土坑,那棵玫瑰已不见了踪影!他气势汹汹地扭身便去砸刘嫂的门。
过了会儿,刘嫂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门问:“是你?这又怎么啦?大清早的。”
宋晓晨指着刘嫂道:“你好狠的心!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我什么时候又招你惹你啦?”刘嫂一脸困惑。
宋晓晨指着那个土坑道:“我的花,是不是你给拔的?昨天你就看着它不顺眼!”
刘嫂一脸苦笑:“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跟一株花怄什么气?再说我要是真想拔的话,也不会半夜里偷偷爬起来拔呀。”
看着刘嫂一脸无辜的样子,宋晓晨也困惑了:“真的不是你?”
“真不是我。”刘嫂将头摇得拨浪鼓般。
“难道它会不翼而飞吗?”宋晓晨困惑地看看土坑,又看看门口,看看屋顶。
“会是小篮半夜里偷着回家拔掉的?因为她看见了昨天黄昏的情形?”宋晓晨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么说,她可能就在这附近藏着?并能看见我的生活?她是故意不来见我的?”
想到这里,宋晓晨伤心欲绝地对着四周的天空大喊着:
“小篮,你以为拔掉了一株玫瑰,就能将你在我心里连根拔掉吗?你错啦!那些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岁岁年年,已将我们俩的生命长成了一棵树,试问,一棵树的生命怎么能够分离?”
喊到这里,他不知忽然起了什么念头,急急地离开了小院。
过了会儿,宋晓晨用自行车驮了盆高高的玫瑰和背篓进了小院。他将那株盆栽的玫瑰放在背篓里,然后背着背篓蹬上梯子上了屋顶,将那盆玫瑰放到了屋顶上。
那株玫瑰上娇艳的花朵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瞬时将荒芜的屋顶映亮了!
隐藏着的女人忽然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这个小院里的情景:
叶小篮环顾一眼狭窄的小院,发恨道:
“这个狭窄的小地方!只够一株玫瑰的栖身……”
宋晓晨在旁一语双关地说:“如果这一株玫瑰,只为你一个人开,又有什么不可呢?”
回想到这里,女人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此时,宋晓晨久久地坐在屋顶上的那盆玫瑰旁念叨着:
“小篮,如果你躲在不远处的什么地方,能看见我,你就忍心看着我坐在屋顶上天天等你,直到把自己等成一块翘首的石头?”
这时,又有一连串的水珠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他抬头查看究竟,却又听见了哭泣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且是他熟悉的!
他兀地一惊,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处寻去,那个繁茂无比的硕大树冠里,一阵枝叶婆娑,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里面喊:“晓晨,我在这儿!”
宋晓晨瞬间惊喜过望,但又疑似幻觉,他三下五除二地便向那棵树上爬去!
终于,在那棵树的一处高高的树杈上,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个由雨衣、棉絮等东西搭成的大“鸟巢”!而一个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的女人瑟缩在里面!
“小篮,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这棵树上吗?”宋晓晨痛楚道。
“是的,晓晨,对不起。”那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多少寻寻觅觅的心焦,多少千丝万缕的牵挂,多少日夜无望的辛酸,在这一刻都如洪水般狂泻而出,而两人,竟只是无语凝噎,双泪长流。
……
当宋晓晨收拾起叶玫瑰的家当,要将她的“窝”搬下树来的时候,她神经质地紧紧抱住树枝,恐惧万分道:“我不下去!地上有坏人!要把我送到疯人院去!要用刀剥我的脸!警察还冤枉我,要抓我!”
宋晓晨痛心地摇着她道:“小篮,你醒醒啊!那姓冯的恶人已经破产失踪自身难保了,那一直对你有敌意的叶飞舞也已经死了。何况,现在又有我在你的身边,你现在很安全,再没人能伤害到你了!至于警察那里,我相信你没有杀人,只要到警察那里说清楚便可。这树上满是蚂蚁和蚊子,这些日子你住在这里,受了多少罪啊!走,下去,回咱们的家,那间小平房的家。”
叶玫瑰终于肯爬下树来。
在树下,她不舍地环顾左右:“我现在可以回温暖的家了,可小白依然只能到处流浪。”
“小白是谁?”宋晓晨惊诧。
“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猫,我给它起名叫小白,这段时间我老喂它,它对我有依赖心了。”
……
第三道障碍:谁能证明你没有杀叶飞舞?
宋晓晨带着叶玫瑰来到了派出所,找到了李警官,她坐在那里向李警官详细诉说了当时的情形。
李警官听完后说:“你现在的口供只是一面之词,你又有杀人的动机,所以要暂时收押一段时间,待查到有关的证据后再说。”
宋晓晨和叶玫瑰两人听罢都傻了眼。叶玫瑰道:“晓晨,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杀叶飞舞!我记着你的话了,我要用以后的全部生命来爱你,所以我不会再犯一点错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会远远超过你对其他人的怨恨,所以你不会冒触犯法律的危险去伤害任何人的!”宋晓晨道。
民警要将叶玫瑰带走了。
宋晓晨扑过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喊:“小篮!”
叶玫瑰痛心疾首道:“晓晨,我好后悔,好怀念我们俩在平房小院里过的那一段安宁的日子。”
宋晓晨痛心道:“小篮!你为什么不早一点醒悟?”
两个人隔着阻拦的民警互相向对方伸着手臂,吃力地伸着,伸着,但不管怎样努力,终究,他们的手指还是无法握在一起。
叶玫瑰被民警拉着,她回了下头,向宋晓晨绽开了一个凄凉的微笑,然后回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了。
一只大鸟在湛蓝的天空翱翔,叶玫瑰无限留恋地抬头遥望着。
这时,也不知哪个窗口里传来南一扁的喊声:“你们关我有什么用?怎么还没找到偷我手机的小偷?我说了,那手机视频里有当时的录像,只要找着我的手机,就能证明我当时在玫瑰别墅里的情形,证明我没有杀人!”
“哦,我想起来啦!我自杀拍视频的时候,一只猫跑到窗台上动我的手机了!会不会是那只猫把我的手机叼走啦?”南一扁又叫。
宋晓晨不由自主地又来到玫瑰别墅。
他在别墅内外踱着步,久久地沉思着:
“当时的玫瑰别墅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把南一扁的手机拿走了?难道真的是那只猫叼走了?猫这种动物天生好奇,对手机这种新鲜玩意儿产生兴趣也有可能。小篮这里还暂时找不着什么头绪,如果能找着那只猫,找着那个手机的话,起码能证明南一扁的清白,也是帮人一次。”
想到这里,宋晓晨开始了寻猫。“喵喵?”他喊,在别墅内外找了几遍,没有任何发现,便又去了外面,在田野、河边、树林里来来回回地到处走着喊着:“喵喵?”
“无边无涯的苍茫大地,怎么去寻找一只猫?再说,即便真的是那只猫给叼走了,也许它只是玩一会儿,便将手机丢了,找到手机的概率实在太低,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还是要找下去!”宋晓晨边找边想。
这天,在外面找猫找得精疲力竭的宋晓晨垂头丧气地回到平房小院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只白色的小猫在墙边的那棵老树下徘徊。“邪邪!”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可上前后发现,那只猫是白色的,且猫的嘴里、身边压根没有手机的影子。他隐约记得,玫瑰别墅里的“邪邪”是一只花猫。
这时,他忽然响起了叶玫瑰的话:“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猫,我给它起名叫小白,这段时间我老喂它,它对我有依赖心了。”
“很可能这只白猫就是小篮喂养的那只流浪猫,它来这棵大树下徘徊,是在等小篮?”宋晓晨心说,
忽然一道灵光在他的脑子里闪过:“听说猫也有圈子的,两只猫都被小篮喂养过,就像人类中的同班同学一样,是否它们凑在一起的机会多些?我跟着这只小白猫,说不定就有可能找到那只叫‘邪邪’的花猫。”
主意已定,宋晓晨开始了对那只猫的苦苦跟随,猫停他停,猫跑他跑,一番辛苦言不能尽……
终于,这天傍晚的时候,宋晓晨疲惫不堪地跟随着小白猫来到一段残墙后面,那里,一只花猫正起劲地玩着个手机,像玩一个小皮球一样,正是“邪邪”!
宋晓晨跑过去从猫嘴里夺过那部手机,打开视频一看,眼泪顿时出来了,是喜悦的泪水。他看着那只猫,竟然吟出一句歪诗:“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猫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晓晨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李警官,兴奋难抑地说道:
“南一扁的手机视频里无意中录下了叶小篮和叶飞舞当时发生争执的画面!”
视频画面被转到了电脑屏幕上,南一扁的自杀画面先被播出来:
南一扁对着窗台上的手机模仿记者道:
“亲爱的网民朋友们,现在现场直播‘小王子’为情自杀的画面!这矿泉水里放了大量的安定。”
说罢,南一扁仰头咕咚咕咚地喝起矿泉水来。很快,南一扁便两眼模糊,倒在了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接着,发生在玫瑰别墅内的一副场景又真实再现在警官们眼前:
“把属于我的还给我!”叶飞舞拿起了一把刀,面目狰狞道,“你这个《西游记》里的女妖精,《画皮》里的狐狸精!我要拿刀把你这张脸皮剥下来!”叶飞舞喊着追赶着叶玫瑰。
“你不要乱来啊!”叶玫瑰惊恐道,步步后退着,她跑到了楼梯上。
叶飞舞疯了般追赶着叶玫瑰,也上了楼梯。
“哈哈哈!要是让冯威龙和宋晓晨看到你那张血淋淋的面孔,不知会作何感想?”叶飞舞脸色扭曲道。
叶玫瑰步步后退,叶飞舞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