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是我能驾驭得了的男人吗?他确实是一个魅力四射的男人,我尊重他,也身不由己地爱慕他,就像我在街上原本走着自己的路,忽然一阵强烈的风吹来,吹得我鬓发纷乱、身体摇晃欲倒,那是我的错吗?再说,发生摇晃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但是,我从没有想过去掠夺他,他也压根不是我能把握得了的男人,我将这一点看得很清楚。我真正爱的,不是某个男人,而是事业的成就感。”叶玫瑰说,“再说,我何尝不是在他的大树下乘凉呢?有他,才有我的饭碗、前途,以前孤苦无助的时候,我抓不住一个人的手。是冯总的出现,才使我混出了人样,所以我从心里感激他,真心希望他好。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其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过客。”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极力地撇清什么,或者,我们俩是可以和平相处、共存,共同爱着一个男人的。如果你对我减少敌意的话。我没有力气四面树敌。”郑小燕痛楚道。
“我从来不觉得爱着同一个异性的两个同性之间应该充满敌意。我想,叶飞舞和小刁、吕麝那几个女人才是你该对付的。”叶玫瑰尴尬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瘦吗?”郑小燕又自怜道,“心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句话不是说嘛,滴水穿石,绳锯木断。我总以为,只要我默默地付出,他总会有醒悟的一天。谁知道他只看见容貌,看不见心。我帮他打下的江山,他却拿来讨好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们,就是凌迟我的刀。这个一刀,那个一刀——这些年来,我纯粹活在一种善意的自我欺骗里。我总是善意地欺骗着自己,走了一程又一程。‘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我等他说这句话,等了一生。人终究会意识到,有些情感,是永远无望的。”郑小燕说到这里,苦笑了下,嘴角浮上一丝凄美的微笑。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很美。
而后,郑小燕从一个精美的包装盒里拿出一条玫瑰色的长丝巾来给叶玫瑰披在肩上:“送你了,喜欢么?”
叶玫瑰怔了一下,竟和冯威龙送自己的那条,一模一样。
而这时叶玫瑰才惊讶地发现,郑小燕此时的脖子里,竟也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叶玫瑰感到自己的神经敏感地跳了一下,但她也只能礼貌地说道:“喜欢,谢谢。”
“是苏州一个最好的丝绸制造商,几年前买了威龙开发的一套房子,极满意,便送了两打这种女人用的丝巾给威龙,说是用他工厂里最好的丝做的。前几天我拿出来看,竟只剩下几条了,所以我也赶快拿出来送人,免得人情都让威龙一个人落了。”郑小燕说。
叶玫瑰的脸上兀地罩上了一层乌云,但越难看越会暴露了自己,她只得抬起头来,将脸上的不快掩去。
两个女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多么和谐的画面。人与人之间,克服了狭隘的自私、嫉妒,原本多么好。谁规定的,爱的属性中有自私和占有这些东西呢?
“大庇天下寒士”的员工陆续从窗外经过,看着饭馆内两个女人的亲密相处,小声议论:“冯总跟叶玫瑰之间,也许什么事也没有,都是大家瞎猜忌的,不然冯夫人怎么可能和叶玫瑰这么好呢?”
“就是啊,都是人们瞎说吧,谁亲眼看见人家怎么着了?”
这时,冯威龙也刚好夹在下班的人群中,他看见了窗边自己熟悉的两个女人和谐相处的身影,感觉美好极了,温馨极了,好玩极了,但他同时又感觉纳闷极了。
窗内,郑小燕喝得多了,她伸出手握着叶玫瑰的手:“你知道么?第一次握你的手的时候我就想,这只小手柔软得让女人心里都发痒,何况是男人握着?还有你的胸脯,第一眼看到你时,连身为女人的我也升起一种冲动,想撩开你的衣服,真实地看看。”
郑小燕伸出手摩挲着叶玫瑰的脸,压抑着眼睛里的痛楚:
“连我对你都这么喜爱、生情,何况身为男人的他?如果面对这样出色、得体的一个女人不动情,那他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我爱一个男人,就该接受他的一切。”
叶玫瑰见状赶紧拿起自己的包:“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郑小燕自己留在座位上,痛苦地一杯杯地喝着闷酒:“我尝试着,让自己也去喜欢威龙所喜欢的,这样就能接受得了他对她的感情,也接受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只要我也喜欢了她,我的内心就不那么痛苦了。只是她越是完美,其实越是我最强大的情敌,我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呀。今天我来,下意识里,还有这样的心理,我对她好一点,就能激起她少许的良善心理,她对我,下手就不至于那么狠,多少能手下留情一些,别把威龙全掠夺了去。”
这时冯威龙走了进来喊:“燕子,你怎么来公司啦?我刚好今天不加班,坐车一块儿回家吧。”
郑小燕便跟着冯威龙上了车。
车上,冯威龙一边开车一边好奇地问:“燕子,刚才你们俩谈什么呢,这么友好的样子?”
郑小燕痛楚道:“我一遍遍地劝解自己,企业的很多艰难时刻,我未在你的身边,我有管你的资格和权力么?况且,娇嫩的女孩子是女人生命里的花期,是男人眼里的春色。我设想着,你拥着那么年轻漂亮的她入眠,有作为一个男人所获得的满足感,及一个娇嫩而美丽的身体所给予男人的慰藉。如果你欢欣,我就不该黯然。因为叶玫瑰她确实比我美啊。既然我爱你,就该爱你的一切。”
“再漂亮的女人,熟悉了也就那样了。”冯威龙谦虚道。
郑小燕扭过脸去,恨得咬了下牙根。
“如果女人们都像你这么善解人意、胸怀大度,天下就太平喽!”冯威龙笑道,拍拍郑小燕的手。
郑小燕一句话也不再说。
回到办公室内的叶玫瑰同样痛楚着:“他连跟他同床共眠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都忍心伤害,我从他那里,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善待?他并不缺女人,我何苦去蹚这浑水?”
“郑小燕是这样委曲求全的一个好女人,亏了我当初的善念占了上风——”她又自语道。
“砰”地一声,冯家的门被踹开了。冯威龙铁青着脸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威龙,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加班?”郑小燕惊喜地扑上前去。
“啪”地一声,冯威龙一巴掌扇在了郑小燕的脸上,郑小燕趔趄了几下后摔倒在地上,脸上马上有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你又打我?”郑小燕捂着脸看着冯威龙,此刻的这个男人,显得那么陌生,“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你最近又找叶玫瑰说什么了吗?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刺激、伤害她?”冯威龙质问。
“没有啊,只有上一次,在你们公司门口。”郑小燕捂着脸解释。
“那她最近为什么对我有疏远之意?明显是在你和她那次一起吃饭之后!”冯威龙追问。
“那我怎么知道?”郑小燕无辜道。
“以后不许你再接近她,煽动什么!”冯威龙指着郑小燕的鼻子道。
“你以为,我想接近她?那接近她的一步步,不亚于踩在钢针上跳舞!”郑小燕的泪水出来了。
“缺着你吃了缺着你喝了?缺什么,说,但绝不能给我惹是生非!”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寂寞、有嫉妒,不能像个动物般有吃有喝便可以了。”郑小燕委屈道。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会嫉妒?!旧社会的大户人家,都有三妻四妾的,不也一样过来了吗?”冯威龙甩下这句话又摔门出去了。
只留下郑小燕,捂着被扇出了血印子的脸无语泪流。
十 叶玫瑰与叶飞舞、吕麝、小刁:谁走谁留?
西山莺墅工地上,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叶玫瑰和宋晓晨都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检查工程的进展,和现场的管理人员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今天的叶玫瑰换下了平时总爱穿的黑色紧身系列,穿了那身粉色的运动装,在阳光下忙碌的身影像一只矫健的小鹿,宋晓晨在背后看着她的身影心潮起伏,这原是个热爱阳光和花朵的女人,可很多时刻她干吗总有那么多层面貌?
这时,一个戴着头盔、一身皮装的男人驾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来到了西山莺墅工地附近。他下了车,燃着一支烟,远远地看着叶玫瑰。见叶玫瑰正戴着安全帽,和几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对着工地现场比比划划,风吹起她的长发,微微拂动。那男人久久地站在那里,无言地看着她。
而叶玫瑰和宋晓晨明明看见了来人却没有认出是谁。两个人忙里偷闲地走到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宋晓晨舒畅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道:
“这儿的环境真好!”
“只可惜呀,能住在这里享受这环境的,却不是你我这样辛勤工作的工薪阶层。”叶玫瑰说。
宋晓晨道:“我经常在思索这个问题,觉得人其实都陷在一个滑稽的怪圈里,太多的乡村孩子,从小身处大自然的怀抱之中,却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入大城市里而拼命地学习,而进入了钢筋水泥的城市之后,栖居田园又成为很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梦。”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吧,不停地抛下什么,又不停地追逐着什么。”叶玫瑰道。
宋晓晨看着叶玫瑰的眼睛说:“经常到大自然里走走吧,大自然能改变人的很多东西。”
“我所有的人生意义、价值都在这些楼盘、数字上啊。”叶玫瑰无奈又苦涩地说。
“玫瑰,你不觉得,太在乎那些东西了,整个人都会走形吗?”宋晓晨忽然酸酸地说。
叶玫瑰无言地看着宋晓晨,久久地,似有很多言语涌上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宋晓晨觉得这一刻的叶玫瑰离自己近了很多,他说:“你知道吗?我最迷惑的就是你那双雾般的眼睛,像一泓池水般深不见底而又时时地掀起波澜。有好几次,我看见你的眼睛像一扇窗口,兀地开了,但马上又被你自己关上了。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叶玫瑰欲言又止。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哎呀,是蒋局长,怎么这会儿想起给我电话?”叶玫瑰的声音一下就变调了,小女孩般地装嫩,激动莫名地站起来,有意躲远些接电话。
和叶玫瑰平时来往的,不是大权在握的官场人物,就是虽然素质不高但财大气粗的商人。
宋晓晨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算是叶玫瑰的什么角色?她跟前的一个小跟班?
“我得赶紧回去了,刚得知了一个重要的商业消息。”叶玫瑰严肃地对宋晓晨说,匆匆地转身就走。
那一刻宋晓晨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对她说些什么,他看见一根草还落在叶玫瑰的背上,想走过去帮她掸掉,然而那个身影已走远了。
叶玫瑰匆匆走了一段路,无意中一抬头看见刚才那个骑摩托车来的男人摘下了头盔和墨镜,竟是蒋局长。
叶玫瑰惊喜地打了个手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真坏呀,刚才电话里还说在市里开会,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还认为是不良青年呢。”叶玫瑰今天的神色特别憔悴,也未化妆,蒋局长兀地升起一股怜惜。“我想站在这里就这么看看你。”他说。
“蓬头垢面的有什么好看的。”叶玫瑰有些羞涩地往耳朵后塞了塞头发。
“我在想,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被干硬的工作噬啃着,消耗着,总觉得有些可惜。”
“被什么噬啃着不可惜呢?”叶玫瑰笑着自嘲道,“我想抓住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抵制空虚。”
“比如说我,比如说情感。”蒋局长大胆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回工地忙啦?”叶玫瑰一下变了脸,赶紧转移开话题,“看,那就是想卖给您的那栋,是我亲自挑的,整个别墅区里最好的方位和户型。”
蒋局长不接那个话茬,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去喝杯咖啡?你若不去,我就一直站在这儿。”
叶玫瑰忽然笑了:“这么有诚意的话,请我去吃饭吧,我已经三顿饭没吃了,昨天夜里在工地上待到十点,今天早晨四点就出来了。你看,太阳都挂到那里了!”叶玫瑰指了下天空跺着脚委屈着,一瞬间解除了武装,恢复了那种年轻女性的娇气和俏皮。
“好,上车!”蒋局长一下开心了,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今天怎么换坐骑啦?微服私访?”叶玫瑰笑问。
“忽然想重温一下年轻时的很多感觉。”蒋局长道,亲昵地一手拉着叶玫瑰就要帮她上车。
“叶玫瑰!”这时宋晓晨忽然在远处喊,然后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宋晓晨把叶玫瑰拉到一边,小声劝:“玫瑰,你别玩火了,他这样身份的男人,岂是能随意招惹的?再说还有冯总,那更不是个善茬,你最后怎么收场啊?感觉你像在钢丝绳上过活一样,我在旁看着都胆战心惊的。”
这其实也正是叶玫瑰隐隐担心的,但她还是强撑着道:
“你放心吧晓晨,在这个交往太过开放的年代,不必太过敏感和拘谨,一个随便的举止便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具备这种调控能力,既和一个男人保持住良好的关系,又不突破道德的底线。”
“凭我的直觉,这不是真正的你啊。”宋晓晨道。
“其实,我也为自己感到惊讶,混迹商场,我已改变了很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这就叫随波逐流吧。”
叶玫瑰说罢便向蒋局长跑去。
叶玫瑰坐上蒋局长的后车座,并不搂着他的腰,而是手拽住别的地方,故意地隔着,但她的气息像无数的小虫子从背后爬满了蒋局长的全身,蒋局长愿意这一刻成为永恒,摩托车“噌”地一声驶远了。
宋晓晨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路上,蒋局长问:“刚才那小青年给你说什么啦?他不会是你的另一个追求者吧?”
“你觉得我会跟一个不能为我做些什么的男人奢谈感情么?”叶玫瑰道。
蒋局长笑道:
“你们这些现代的美女,是这样赤裸裸的吗?不再遮掩,也不再含蓄,不再哭着喊着假装:她爱一个男人,仅仅是爱他的人本身。你们连糊弄一下男人的力气都懒得使了,寒心哪,冰凉啊。如果哪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理我吗?”
“您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叶玫瑰张开双臂朗声地笑着大声喊道。
“这话我爱听!”蒋局长开心道。
在一家自助餐馆里,叶玫瑰对好多食物表现出兴趣,狼吞虎咽着。蒋局长静静地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有点心酸和心疼:“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事业,何苦还做得这么辛苦?”
“在私营企业里干,不容易的。每一分钱都是从老板的个人腰包里掏出来的。”叶玫瑰涩涩地说。
蒋局长动了恻隐之心,柔声道:“我会尽力帮你的。”说着,将大手伸过来,抚揉着叶玫瑰的小手。
叶玫瑰低下头,并没有将手抽回去。“只伸出一只手来,触犯不了道德。”她心里这样想。
蒋局长脑子里积了太多的趣闻和风花雪月,一直将叶玫瑰逗得笑个不停。蒋局长原是个有情趣的男人。
“政界和商界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叶玫瑰感慨道,但马上觉出自己说漏了嘴。一个人关于异性的感慨太丰富了,毕竟给人的感觉不好。
“我给你换了一种口味,是吗?”蒋局长的情绪确实一下就灰下来了,眼睛看着别处说,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怎么个不一样法?说说看。”蒋局长阴沉着脸说。
“冯总背上整天像背着座大山似的,而您——说起来,还是当官好。”叶玫瑰斟酌着用词。
“冯威龙他,对你怎样?”蒋局长一字一顿地说,探究地直看着叶玫瑰的眼睛,是故意忽然磕碰这个敏感的话题,以便磕出些什么来。
“还行吧。”叶玫瑰轻描淡写道,躲开蒋的眼睛。很巧妙的回答,无懈可击。
过了会儿,“蒋局,你是个清澈的人吗?”叶玫瑰异样地问。
蒋局长想了想说:“我不是。”
“人,因为有欲望,所以冒险,然后就跌了进去,因而就不纯洁了,在这个年代里,纯洁是没有力量的。”叶玫瑰说。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纯洁一次?”蒋局长横冲直撞地问。
她嗔怪着:“不许乱说!”
蒋局长将叶玫瑰的小手攥在自己的大手里,蹭着自己的脸。
叶玫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夹了一只虾送到蒋局长的小碟里:“听话,专心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