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就设在中书省附近,出了文德殿,从南边一个偏门出去,往东走一段路就到了。
赵如珝先过去拜见御史中丞,那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瘦老头子,对着赵如珝一身紫色官袍看了许久,想到自己将近五十才坐上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心中一直觉得总算没有为祖宗们长脸了,没想到人家年纪轻轻,品阶就比他高了。虽然只是虚职,但世子爷貌似还未二十吧?他不免叹了一口气,挤出一脸笑容。
一会儿御史台的大小官员都到齐了。由于大多数御史的官员经常出差外任,所以人并不多,赵如珝一一和各人见面。御史中丞事务繁忙,便让监察御史王晰带领他到处看看。在御史台逛了一圈,大致清楚这个地方,赵如珝微笑地对王晰道:“劳烦王大人陪我闲逛了这么久。王大人若是公务繁忙,尽管去处理,我独自到处走走。哦,对了,如珝初来乍到,今晚在丰乐楼设宴款待诸位同僚,不知王大人是否有空?”
“世子爷请客,王某一定准时到。”笑话!这位圣眷正隆的世子爷请客,他能不到吗?
“那好,晚些时候,如珝再来请王大人。”
王晰连说不敢,客套了一番,这才告辞先去忙正经事了。赵如珝自己转了一圈,便在存放卷宗的房间里坐了下来,随意抽取历年来的卷宗翻看。
二更天时,赵如珝才回到侯府,来到上房请安时,只见封颐也坐在岳氏的身边,脸上带着十分娇憨天真的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古怪。他疑惑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睛,却见封颐视若无睹地把视线移开了,低头剥核桃。
“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岳氏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唠叨,“瞧瞧你,这一身酒气,和谁去喝酒了?”
“我刚刚上任,请了一班同僚在丰乐楼喝酒。”赵如珝才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浅笑道。
“你身体刚好了些,还敢去喝酒?”岳氏语带责怪,却掩不住浓浓的关切之情。封颐看着他们母子俩,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兄弟们。大哥每一回出去应酬回来,母亲也是这个样子,嘴里责怪喝了太多酒,实际是关心自己的孩子。这就是做母亲的心。
“母亲放心,我才喝了几杯。同僚们知晓我不胜酒力,都是不敢让我多喝的。”
听他这么说,岳氏才放下心来,看着儿子身穿官袍的模样,真是越看越高兴,吩咐道:“好了,你快回去沐浴更衣,把这身臭熏熏的衣服换下来。”
“是。”赵如珝苦笑。
岳氏见他难得今天如此听话,心情更是大好:“还有,你在外书房的东西,我都叫下人们搬到内院了。床单被褥也叫下人拿去洗了。你的病既然已经好了,就不能仍然天天歇在外书房,应该多陪陪芸雅才是。你可别跟我说什么想安静看书,芸雅这孩子本来就安静不爱说话,绝对不会吵到你的。再说了,你想看书,白天在书房不能看吗?”
母亲在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
赵如珝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维持着这个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许久,才转向封颐。难怪她脸上的笑容那么鬼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母亲。”他苦笑,“我书房的东西你能别乱动吗?”
“什么叫乱动?”岳氏不高兴了,“不就是那几本书吗?你父亲的书房我都能随意收拾,还不能动你书房的东西了?莫非你今天当了官,就开始在为娘面前摆官架子了?”
“……”赵如珝只好选择沉默。
“对了,你父亲说,让你回来后去书房见他。”岳氏说完叹了一口气,对着封颐一脸不满地唠叨,“我都不知道,那些书看了几十年,还有什么好看。父子两人一个德行,一回家就一头扎进书房。”
“……”
封颐不用装,此刻只能呵呵地傻笑。赵如珝则默默地退了出去。
平原侯的书房里亮着灯光,赵如珝走到房门前轻叩两声,屋里便传来平原侯沉稳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而入,只见平原侯坐在书桌前擦拭着一柄宝剑,两个陌生的大汉站在他前面。两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黝黑健壮,目光锐利,无声地向他行了一礼,沉默利落,看起来像是行伍出身。
赵如珝走上前,看着父亲手里的宝剑。剑身已经被擦拭得十分光亮,锐利的剑峰在烛光上闪动冰冷的光芒。这是父亲当年征战沙场的宝剑,曾染上无数敌人的鲜血。可就在顺皇帝驾崩,晋皇帝登基的那一天起,这柄宝剑就被长久地封入鞘中。只剩下闲来无事,偶尔抽出来细细地擦拭。
“你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为父不拦你。”平原侯打量了他片刻,沉声对他说道,“只是记住两点。其一,照顾好自己。其二,莫要泥足深陷。”
父亲的话一向不多,可是赵如珝听在心里,十分明白。
“我记住了。”
“你现在要办事,只有傅俊一个人是不够的。我在军中还有几个知根知底的人,这两位是特意找来帮你的。”
那两个大汉上前一步,那皮肤较黑但目光锐利的大汉躬身行礼:“屈鸿见过世子爷。”
另一名年纪稍长,眉宇间隐隐带着煞气,凛然道:“在下雷正,见过世子爷。”
平原侯说道:“两位是常年在军中的人,特意脱了军籍入府来帮你。你有何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傅俊是熟面孔,不适合外出打探消息,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是。”赵如珝应下了。父亲特意为他找来的人,他不会有任何怀疑。
先吩咐傅俊将屈鸿和雷正两人安顿下来,赵如珝告别父亲,这才回到书房。推开房门一看,他顿时怔住了,眨眨眼,退了出去,掩上房门,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没错呀!这是他的书房。
他再次推开门,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书架上的书,各处的摆设,卧室里的床单被褥,包括水壶茶杯,竟然一件都不剩,俨然是一间空房。
他无语地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