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宋薇看见王棪:“这几天韩厚德的情况怎么样?他半夜怎么不敲门了?”
王棪:“我问值班的了,他在外边听见,韩叔推了两下门没推开,自言自语怕小偷进来,偷他东西,把门给他锁上了。”
宋薇笑了:“他给自己找的理由不错,以后让大家统一口径,都这么说。告诉他,锁门是为他好,别再用棍子敲,门开着还会丢东西,让他脑子里形成印象。我正愁找不到锁门的理由,他自己想出来了,咱们就顺着他说吧。”
小谢给韩厚德送早点,看见他在屋里来回走。就道:“韩爷爷,别活动了,吃早点了。”
“吃红烧肉啊?”
“一早上谁吃红烧肉,中午有。”
“好,别忘了让他们做。”
小谢一看韩厚德的眼屎还在脸上,就知道他还没洗脸。就问:“你是不是早上没洗脸啊?”
“哎呀,我说早上有点啥事没做呢,在地上来回走也没想起来,是没洗脸。”
“那牙也没刷就吃饭了。”
“没刷没事,我自己不嫌乎自己。”
“不是嫌呼不嫌乎,是讲不讲卫生的事。”
“对,得讲卫生。”
“那你现在去洗脸刷牙吧。”
“我还没按手印呢。”
“现在不能按,洗完了再按,要不洗掉了,你又不承认吃早点了。”
韩厚德:“我啥时候不承认了,能洗没吗?”
小谢:“不信你就试试,现在按一个,再去洗脸,看能不能洗没。”
韩厚德就按了个手印,然后到卫生间洗脸去了。洗完脸出来,坐在床上。小谢:“把手伸出来看看,有没有红印了。”
韩厚德一看,真没印了:“没吃饭呢,哪来的印?你拿饭去吧。”
小谢气道:“你看你,刚按完,洗掉就不承认了。幸好饭还没吃,不然又被你赖了。”
韩厚德瞪眼道:“我怎么赖了,手上没印,就是没按嘛,我现在按,把纸拿过来。”
小谢给他看纸上的日期,时间,指着早点部分他按过的手印道:“这就是你刚才按的,按完了你去洗的脸,所以把手上的红印洗掉了。韩爷爷,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韩厚德挠挠头:“我好像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楚了。”把小谢气的,抓过来韩厚德的手指,在印泥盒里用力按了一下:“这回看你还忘不忘了。”按完就跑了出去。
韩厚德自言自语:“她今天真是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开始吃起早点。
今天是初一,也是养老院的佛教信徒们吃斋礼佛和听王棪讲经说法的日子。王棪是春城佛教协会的理事,他自幼对佛学感兴趣,研究了很多部佛教经典,也与春城市的知名高僧大德很熟,经常与他们探讨佛法。也应他们要求,在一些寺庙或者居士林讲经。
早餐后,二十几位老人坐在餐厅里,等王棪讲经。这些都是养老院里信佛或者对佛学感兴趣的老人。这些老人里,就有以前听过他讲经,然后来养老院居住的。
王棪来到餐厅,坐下后道:“这段时间,咱们一起研究探讨《金刚经》,到目前为止,我们探讨了前十二品,可以做个小结。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对佛法有不理解的地方,今天都可以问我。咱们今天专门开示。”
座中一老人站起,合十问讯之后说:“王院长,我接触佛法时间不长,听您这段时间讲经,感触很深,原来我认为宗教就是讲迷信鬼神之类的,听您讲经才解惑,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很感谢您让我明白了佛教的真正含义。”
王棪也站起,双手合十回礼道:“佛教徒属于处在理性思维的高级阶段中。人类到释迦牟尼佛时代,辩证思维才成熟。辩证法最初来源於佛教。以上这段话是恩格斯对佛教的评价。
佛法本来不是宗教。一切大乘的目的,无非是断所知障,成就一切智者,分明是求智者的意思,而不是建立一个宗教,劝人信仰。
所以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
孙中山先生对佛教也有评价,佛教乃救世之仁,佛教是哲学之母,研究佛学可佐科学之偏。国民不可无宗教思想,盖教有辅政之功,政有护教之力,政以治身,教以治心,相得益彰,并行不悖。
还有章太炎先生,鲁迅先生,包括一些先贤大哲,对佛教都有评说。我在这就不一一赘述了。”说完王棪坐下。
这时,另一位老人站起来问:“王院长,您能不能解释一下菩提本无树和心似菩提树这两首偈语的含义?”
王棪道:“这个禅语记载于六祖慧能的悟道之偈。古时候中国禅宗的第五祖弘忍大满禅师,共有七百个徒弟,其中大徒弟叫作神秀,也是一位有才有德之士。一直到五祖的晚年,为了选择继承人,对众徒弟宣布,要各人作一偈呈上,那时候首徒神秀即作: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一偈。大意是说,我们的身心都是了不起,跟佛并无多大差别,但是常常由于烦恼的尘埃,沾上污秽,所以要时常的加以擦拭打扫。但是五祖认为他尚未得道,而不允他继承衣钵。当时身为寺院下仆养猪种菜的慧能,看到这情形,遂作一偈而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之偈表示“本来无一物”连自己的身躯和心都不要甚深妄想。从高处以本来无一物予以喝破,亦是超出一切对立性的想法。因此,拿慧能的偈,和前面神秀之偈相比较,被认定比神秀之偈更优秀,慧能遂得到五祖之印证,并接受传法衣成为六祖。这句禅语广为一般人所熟知。但是,至于其真意,却并不是容易了解的。
神秀之偈,系站在佛道修行的立场而作,故并无厚非。虽然亦是相当了不起的偈,但是有分别心的存在。亦加上造作的心。即是认定有自己的身躯,自己要修行的这种造作的心,所以可谓有心人。可是慧能之偈,一开始就是超越对立性的分别。并无身或心的分别,亦无修行而悟道的造作之心,可以说真正的无我无心的境地,也就是已经明心见性,而指示着本来无一物的根本处。毫无半点阴影,一切皆从根本处发动起居作息,言语运作,这些谓之佛作佛行。虽然说佛跟我们凡人,好像有很大一段距离,其实是佛凡一体,或佛或凡的分别亦不会存在。从真正尊贵的本来无一物之根本义,构成慧能之偈。”
接下来,陆续有人提问,王棪一一解答……
吴可言找到徐玉书:“人家张翰林两口子都通过了,十一可以自己安排了。我也争取这几天加把劲,通过它,十一好陪陪你。”
徐玉书露出满意高兴的表情:“那咱们怎么过呢?”
“咱们结婚。”
徐玉书吓了一跳:“啊?这么快就结婚?能来得及吗?”
“事在人为,我一天也不想等了。等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我怕你再跑了。”吴可言唏嘘。
徐玉书翻个白眼:“我往哪跑?你让我跑我都没地方跑,你净瞎想。我还没做好结婚的思想准备呢。”
“有啥准备的,不就照几张照片,买个戒指和几件衣服吗?”
徐玉书容光焕发地:“你真的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单身了一辈子,不想再等了。”
徐玉书顾虑地:“问题是婚礼在哪举行呢?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个表哥在南京快八十岁了,有几个同学,同事,退休后也没怎么联系了,我不想叫了。”
吴可言怜悯地:“那这些年你一个人岂不孤苦伶仃,日子过得索然无味。要不咱们这一回也火一把,我又一辈子没结过婚,咱们大操大办一下。我这还有点积蓄,也够用了。”
“那你那边能来多少人参加婚礼啊?”
“我什么亲人也没有了,只有小毛他妈一个妹妹,也死了十几年了。过得硬的朋友也没有。”
“那咱们咋办酒席啊?谁来参加啊?你拿一辈子的积蓄留着养老吧,小毛也用得着。干脆,咱们三个找个高档饭店吃一顿,就算结婚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需要给谁看,买点瓜子、花生、糖,给大家分分,你看行不。”
“我就怕委屈了你,想给你个风光的婚礼,让你幸福些。”
“幸福就是自己的感觉,有你在,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了。”
吴可言动情地拉着徐玉书的手:“我何德何能找到你这个会过日子,又善解人意的好女人。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咱们三口人幸福的生活就足够了。”
徐玉书也感动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搂着吴可言的脖子,给他一个深深的吻。
吴可言开始楞了一下,然后把徐玉书紧紧地搂在怀里。
杜美仙虽然拄着拐,但明显走路快多了。出了食堂遇到孙学堂,孙学堂站住看看她的腿:“杜奶,你的脚怎么好像走得快多了?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就用了王院长给我买的,曹清华风湿药。连吃带贴见好多了,你看你都看出来了。”
孙学堂挺奇怪:“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又不瞎,又不傻的。”
杜美仙笑道:“我的意思,你现在心情好多了嘛,知道关心别人了。”
孙学堂真心实意地:“都说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柳暗花明。事实证明,退让也是一种快乐,我现在心情特别好,不信,咱俩拿棍子比试比试?”
“你不怕我拽你裤子,就比试比试。”
“怕,我真怕。快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说完,孙学堂赶忙走了。
杜美仙看着他离去,撇嘴道:“小样,想占我便宜,整不死你。”说完,到接待室找到了王棪:“王院长,我跟你说个事。”
“杜奶,你说什么事?”
“这秋天气候干燥,体内就燥热。我想早点能不能多加几顿豆浆,牛奶,粥什么的?再配点馒头,花卷。”
王棪笑道:“可以啊。您是伙食长,您说了算,您只管告诉我,需要买什么就可以了。”
“那好,多买点豆粉,咱们自己煮豆浆。再买点小米,糯米,地瓜,南瓜之类的,放在大米里一起煮粥。我和小沈把早上的食谱再改改,然后提前通知你买东西,行不行?”
“太行了,既给大家换了口味,也考虑到营养养生,你太有创意了,真是个称职的伙食长。”
杜美仙就爱听表扬,一听马上眉开眼笑:“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就这事,行了,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走路慢点,注意安全,尤其是厨房地滑,千万别摔倒。”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袁宝义和林夜荷光忙着练节目,几乎忘了孙子娶媳妇的事。一看十一快到了,又突然想了起来。袁宝义:“这还有一个礼拜就过十一了,怎么孙子结婚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夜荷虽然心里也着急,但嘴上却开导他:“不还差一个星期吗,你着什么急?我就不信他们敢不来接咱俩。”
“就是不接你,你能咋地?还敢不认他们这些儿子、孙子不成?”
林夜荷气道:“死老头子,你就冲我的能耐,你不会去给儿子打个电话问一下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关心一下,光等着人来接啊?”
袁宝义道:“这不是这段时间练节目,我忘了嘛。现在我就打吧。”说完拿出手机拨了儿子电话。
拨了几次,都显示是空号,袁宝义的心有点凉了,叹了口气:“这是把手机号给换了啊。”
林夜荷:“给孙子打打,我这有他电话。”说着拿出电话本。
袁宝义又拨了孙子电话,结果还是空号。于是气道:“这是早就预谋好了,要甩了咱俩,不行,我得找他们说说理去。要不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林夜荷伤感地:“算了吧,跟他们能讲出个理吗?到时候把自己气个好歹,就不值了。怨就怨咱们一开始,就没看清他们的嘴脸,太相信他们了。”
袁宝义气愤地:“我就不信,他们会不招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他们也都有老的那一天,就怕下场比咱俩还惨。”
林夜荷叹了口气:“唉!咱俩和韩厚德差不多了,名义上有儿孙,实质上和没有一样。”
正说着,韩厚德走了进来,袁宝义:“叫你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林夜荷:“老韩,有事啊?”
韩厚德:“没事,周医生告诉我说,总睡觉容易得老年痴呆。所以上楼来溜达溜达。”
这句话把袁宝义和林夜荷逗得相视笑了起来,心情也好了一些。袁宝义道:“没事多串串门,多找人说说话就不困了。别再像以前似的,整天在屋里睡觉。那样对身体确实不好。”
韩厚德:“我刚才听你俩叫我,我就过来啊。”
袁宝义奇怪道:“我们没叫你啊。”
“别客气,我听见你俩都叫韩厚德了”
林夜荷小声对袁宝义说:“他耳朵还挺好使,现在也知道自己叫韩厚德了,这一分钟居然不糊涂了。”
韩厚德笑着对林夜荷说:“我不光耳朵好使,脑子也好使。”
俩人从来没看韩厚德笑过,这一笑,把俩人都弄糊涂了,袁宝义就问韩厚德:“那你病好了?”
韩厚德:“我啥病啊?”
袁宝义:“老年……”还没说完,林夜荷赶紧抢过话茬:“老年人慢性病。”
韩厚德:“啥叫老年人慢性病啊?怎么慢啊?”
袁宝义和林业和相互看看,心想:“刚才还正常,这又不正常了。”
林夜荷:“老韩,这几天晚上不用棍子敲门了哈,你一敲门,吵得我们二楼都睡不着。”
韩厚德感觉奇怪:“谁晚上用棍子敲门,这不是精神病吗?得让周医生给他看看。”
袁宝义:“对,晚上大家都睡着了,精神病才敲门呢,咱不跟他学,对不对。”
韩厚德:“我从来不跟他学,晚上门得锁上,要不小偷来把钱都偷没了。”
“就是,我们天天晚上都锁门,不锁门肯定丢东西,是不是?”袁宝义冲林夜荷挤挤眼。
林夜荷:“小偷可厉害了,有啥偷啥。穿的衣服,吃的东西,最爱偷的就是钱。”接着问韩厚德:“你有没有钱啊?”
“当然有了,没钱咋过日子啊。”韩厚德大声道。
袁宝义马上嘱咐他:“那你晚上,千万把门锁好了,别出来,要不小偷趁你出来的功夫,就钻进你屋偷你钱了。”
“对,不能出来,门一开小偷就进去了。”
袁宝义:“快吃午饭了,咱们吃午饭去吧。”
韩厚德:“对了,今天中午还吃红烧肉呢。”
袁宝义怕他像上次一样摔倒,就说:“我扶你下去吧。”
“不用,不用,你两口子慢点下,我先下去了。”说完,韩厚德自己下楼去了。
袁宝义怕他又上三楼,就偷偷跟着,看见他果然下楼才回屋:“这老韩,一会明白一会糊涂,啥时候是个头啊?”
林夜荷:“还啥头啊?病情不发展就不错了。咱俩可千万别得这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敢说啥时得啥病啊。不过,咱俩谁得谁享福了。傻乎乎啥也不知道,另一个就倒霉了,守着个傻子,还得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