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二零六三年二月十日,早上八点整,天很冷。当从历史中消失很久的行刑队纷纷抬起枪口时时,天气变得更加的寒气逼人。
东京近郊的一处秘密军事要塞正在执行一次单人刑处。行刑柱倒插在被雨水浸湿的泥土中,被五花大绑的人,一丝不挂,露出了饱满的胸部,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樱门总长官森田洋次丢掉了手里的烟卷,用脚用力的碾摩着,粗大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黑球。行刑队拉开保险,等待着这个陆军一佐挥下他还未抬起的右手。
森田洋次命人摘掉了被绑者的头套,女人在接触到光的一刹那低下了头,被戳瞎的左眼流淌着鲜红的液体。森田洋次平静地注视女人,等待对方的反应。
女人终究还是抬起了头,鲜血在她的脸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行刑队紧张的看向森田洋次,空气凝固,变得窒息。女人面容逐渐恢复正常,只是露出了一个简单的笑容。下一秒,森田洋次夺过最靠近他的行刑者的枪,单手瞄准,扣动扳机,子弹出膛,贯穿了女人的头部。
冬日的清晨,女人的笑容瞬间凝固。
森田洋次垂下枪口,在错愕的行刑队的注视下点燃了夹在左耳的烟卷,一阵浓厚的烟雾散开,没有人看见他剧烈抽搐的嘴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间谍这一说,那发生在日本冬日的这场行刑,便是一个来自中国的高级间谍亲手替自己暴露的部下走上了黄泉路。森田洋次一佐,日本情报机关樱门总负责人,他的另一个身份,中国“门”字号驻外间谍汤克西少将。
他是个传奇,但现在,他手里的所有棋子都已付之一炬,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高级情报,驻日情报组织门字号已经算的上灭门,汤克西现在的处境,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剩下的烂摊子,或者说是任务,他将自己尽力去完成。
情报来自内阁。十天前,他的最后一个部下,门字号预备情报官蒲岚,早间新闻主播,提前在早间新闻时段用双眼打出摩尔斯电码,内容只有一句话:“部门即将被公司卖出。”当汤克西晚间得到这个消息时心头一冷。部门意指门字号,公司意指国家安全总局,如果蒲岚不是在传播假情报,那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国家要向日本当局送上门字号全员名单。
随后,蒲岚便遭到秘密逮捕,在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下,忍耐很久的汤克西下令秘密处决。
汤克西猛吸一口烟,冷冷地打量身边士兵的反应。他能安全的站在这里,让他的部下有尊严的离开,是因为门字号全员名单一共有两份,一份归总局,另一份在对外长官王铁安手中,总局的名单上没有汤克西的名字,而王铁安则手握着汤克西此时脆弱的命脉。汤克西在赌,自己的老长官没有理由卖了自己,但他也做好了几个像样的潜逃计划。他和王铁安交情再深,共同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终究只是兄弟,不是家人。
蒲岚无力的尸体被行刑队取下,装在了麻袋里。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抬起油罐,焦黄的汽油划破了早晨清淡的泥土香,在一根火彩短暂的空中旋转后,大火吞噬了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爱国者。对于汤克西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三十六次见证或执行部下的刑处。这是最后一次,或许可以松一口气,可是真有那一天,谁来送自己上路。
“森田君,首相要见您,”樱门副长官岸本幸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汤克西身边:“等很久了。”
汤克西熄了烟,轻轻地点了下头,扭头凝视着此刻已经大开的正门外,一辆黑色轿车低调的停在路边,没有站岗的宪兵,车窗摇下一半,看不清里面坐着何许人也。
“老家伙是来训话的吗?”
岸本幸一目光被正在燃烧的尸体所吸引,眉毛微微一扬,毫不在意汤克西的问题:“听说你亲手处理的。”
“是的。”
汤克西的回答平静,没有留下过多的信息。岸本幸一往胸口拢着大衣,嘴里吐着热气。
“你也算是个老刽子手了,”岸本拍了拍汤克西的肩膀:“你先去,这里我来处理。”
再无交谈,汤克西把枪递给岸本,转身径直走向门外的黑色轿车,步调轻缓。汤克西心跳伴随着脚步,伸手来开轿车后座的车门,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首相,黑色西服,他就像一只电线杆上消瘦的乌鸦,目光凌厉。
“您久等了。”
汤克西步入车内,车门重重的关上,司机一脚踩在油门上,黑色的刀锋滑坡晨间的小雨,朝着未知的方向开去。
车内的空气与行刑场浑浊的空气不同,汤克西深吸一口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年轻的司机,司机也看了眼他。
“你在樱门多少年了?”
“整十一年。”
首相没有看汤克西,微微点头。
“那还是够资格的。”
“犬马之劳,”汤克西心口不一,这句话的对象此刻正在海的另一头,在他的眼里,那些人或许正数着年轻生命换来的某些筹码:“阁下有何吩咐。”
“樱门现在佐级军官几人。”
汤克西思酌片刻:“一佐一人,二佐一人,三佐三人。分别是副长官岸本幸一二佐,督查官辻堂诚,一课课长小柴永美,三课课长十条慎一。”
“都是否可靠?”
“履历清晰,每年的清理门户也都顺利通过,没有问题。”
汤克西本该因为身份安全而暂松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整个人的神经又都绷紧。他不知道王铁安何时将他供出。樱门直属首相挥下,军衔不仅代表着地位,也代表着能力,汤克西今天的地位,可以说是踩着无数下属的尸体爬上来的,所有人用牺牲巩固了他的安全,使他得以潜伏至今。首相将这些佐级军官分出,应该是有大动作。
“你和岸本,明日一早随我前往上海。”
“只有我和岸本君吗?”
首相扭头玩味地注视着汤克西:“这对你们来说,算是效力这么多年的报酬了。明天的行程,需要你完全保密,在上海所发生的一切,归国后对家人也不能说明原委。”
“容我冒昧。”
首相摆手,示意汤克西不要多问。
“所有的牌都铺在桌面上,乱糟糟的,”首相声音非常小,但汤克西还是听见了整句话:“张开五个指头洗牌而已。”
宫古岛的海风吹开了汤克西的风衣,空旷的街道边只有一栋民居前有人。汤克西伸手朝那人打了个招呼,对方循声转头,耳边的一撮卷发垂落脸颊,眉眼里露出吃惊的神色。
“老大那我先走了,八点我和百合子在机场等您。”
站在汤克西身边的警卫官松山月也朝远处的女人招了招手,随后便上了停在街边的本田。女人在围裙上抹着手,将耳边那撮调皮的卷发收到耳后。
汤克西迈开步子走到女人面前,轻刮女人的鼻子。
“森田君不是应该在东京吗?”女人转身提起水壶继续给屋外的花园浇水:“看来你最近不是很忙啊。”
汤克西上前一步拿起一个闲置的水壶,摇了摇,也浇起了花。
“明天要出趟国,特来寻酒。”
“酒哪都有,既然要出门,更应该和妻子吃顿饭聊聊孩子,来找我这个做豆腐的做什么?”
汤克西难得地微微一笑,看着身前的屋子,漫不经心的浇着花。
“酒也认人。”
风抚佳人,汤克西放下水壶,从院落里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点了一支烟,像欣赏艺术品一样,过分陶醉的目光扫过女人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
“下半身动物的借口。”
“洋子,这话就过分了,”汤克西吐了口烟:“真是来喝酒的,你要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汤克西假装起身,洋子却并没有阻拦,汤克西走了两步,无奈的转了回来,满脸妥协。
“要去哪?”
“上海。”
“中国?”
“嗯,中国。”
汤克西熄了烟,想从烟盒里再摸一支,却停住了手。话都到了嘴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想和你做爱。”
洋子再一次吃惊的看着汤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