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焕扭头再看老太太的脸色,灰败得跟丧尸一样没有血色,干瘪的面皮下格外凸出的青筋很是吓人。老太太的眼睛仍然死盯着那个方向,涣散的眼珠子正逐渐往上翻,留给他救人的时间不多了。
越是紧迫,方景焕的思绪越发清醒,急着找老太太的急救药,并没来得及多想的他就把手提包全拿了过来,以那颜色鲜艳的名贵手提包,怎么也不像是老太太所喜欢的风格,再联想到那保持着不变的眼睛。
不等高晨倒完最后一个手提包里的东西,方景焕返身到长条柜台,打开下面的柜子,一瓶醒目的白色药瓶立在一堆杂物的中央。
方景焕立即拿出来,倒出三颗药粒在手心,对一旁站着不动的这群人急喊道:“快,端杯水过来。”
醒悟过来的这些人顿时忙乱了,有几个是端起了茶杯去找水,还有几个则是左转右转的在原地瞎忙,一不小心间有两人还对撞在了一起。
“我这有水。”高晨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矿泉水,一拧开就递给了方景焕。
混着水给老太太喂药的方景焕动作很慢,一颗颗将药粒塞进嘴里,老太太微微鼓动了下喉咙,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药咽下去,又或者药粒是否来得及发挥作用。
过了几分钟,老太太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有变化,方景焕轻声叹了口气,带着丝不甘心,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以为,药瓶是在那些显眼的手提包里,耽搁了一些时间,也许就能抢救过来,还有让他感到心冷的是,翻找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但他倒没什么好自责的,更没有愧疚,不过是在尽点人事而已,转眼离开的话,连留下一点感触都不会,就是老太太突然变成丧尸,他也能毫无心理障碍的一剑砍了下去。
从这点来说,方景焕对待事物无疑是个极端冷漠的人,多以自身安危的原则着想,不难怪高晨会有背信弃义的错觉,也不难怪能在电梯那里做出骇人的举止了。
谁都认为老太太没救了的时候,如溺水许久后突然探出水面的人,老太太用力的吸了一大口气,就这么活了过来。
方景焕把手放在老太太背后帮着顺气,在呼吸了好几口后,血色重新回到了老太太有着不少老年斑的脸上。
再次从死亡边缘游走的老太太宋玉岚闭上眼睛,默诵佛经《入菩萨行论》中的一段,她所默念的第四品不放逸,说的就是不要贪图世间的一切,不要沉溺于五欲之中。
可人一但上了年级,再加上有过被救护车一路加急的送过医院,对迟早要面临的死亡,不是说看开就看开得了的,相反反而会愈发的怕死,心有执念的她为了求生而信佛,算是本末倒置了。
感受着后背不停顺抚的掌心传来的热流,心绞痛残留的余悸缓缓消失,默诵完毕的宋玉岚睁开眼,清秀白皙的方景焕本就长得受长辈顺眼的模样,不开口说话的话,一点也不像是男生,反而像极了江南春水的柔顺女子。
瞧着喜欢,又是救了她一命,宋玉岚萎靡的精神气好了一些,说道:“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
她握住方景焕的另只手,说道:“你是这孩子救了我吧,我这病伴了我二十多年了,一复发起来就痛得厉害,这次是有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不然两眼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方景焕那滑嫩得似女人触感的手,对于年轻时的记忆已经很遥远的宋玉岚来说,不仅仅是心中感叹年轻真好,还有让她心生恶念的嫉妒。
在小时就见惯了打着曲线救国套路而讨好他的大人,谄媚下深藏的污秽见多了,方景焕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细微变化,本能的提起一丝心防,不着痕迹的把被握住的手抽了回来。
宋玉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微笑道:“嗯,看你样子也是个高中生吧,越看你这孩子,就越觉得像是观世音菩萨三十三化身里的杨柳观音,这么说起来,不仅仅是救了我,还托了你的福,才没有让黑白无常勾了我的命。”
“心里住着菩萨,看起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面善心也善。“宋玉岚含笑道,虽在病发时受着剧痛的折磨,可心里清清楚楚明白着,一屋子有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来伸出援手,只等着她痛到死。
一想到这里,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的孙子,宋玉岚怨愤的情绪再难以遏制,冷下脸来“现在的人啊,都人心不古啦,明眼人少,睁眼瞎多。世道败坏成这样,怪不得要降下大灾难,有些人就该下地狱去受业火焚烧,永世不得超升。“
过于阴毒的话语,让方景焕听得很不舒服,但表面还是保持着对待长辈的恭谨态度。
一旦卸下慈祥的外表,宋玉岚那双不怎么显眼的狭长眼睛,就变得尤为尖酸刻薄,冷眼看着屋里的人忙上忙下。
在陈争连吼带骂的指派下,处理着乱糟糟的屋子,几个人用那染红大半的床被裹着无头尸体,扔到了窗外。
被方景焕砍断的丧尸脑袋神色可怕,被指派去丢掉的人不敢拿起来,推推诿诿一番后,还是高晨用剑刺进眼眶,就这样挑着扔到了窗外,又是引得受了不少惊吓的几个女生的一阵尖叫。
“一个个穿得露胳膊,露大腿的,伤风败俗,也不怕将来生的儿子是个杂种,我怎么一心软就开门让这些下贱的东西进来了,上天就是看不过眼,才会有了这一劫。”宋玉岚心脏受不了这些刺耳的尖叫,厌恶的瞥过穿着其实并不暴露的这几个女生。
这间客房本是她和孙子二人的,其他人都是后来逃难陆续进来的。
独自抛下奶奶跑出门的刘伟杰自知没脸,踟蹰着好久,到这时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到面前,脸上顿时换上了充满着对亲奶奶的关切之情,问道:“奶奶。”
宋玉岚瞧都不去瞧,闭上眼睛,往后靠着枕头,冷冰冰道:“我没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怕折寿,你认错人了。”
刘伟杰按着往常做错事的惯例,俯下身子把脸埋在了宋玉岚怀里,哭丧着脸道:“奶奶,是我错了,当时我是一时慌了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玉岚无动于衷,却也没去把刘伟杰推开,哭了好一会的刘伟杰悄悄抬起头,没有丝毫泪水的他乞求地向方景焕示意帮他说上几句好话。
看着他那种虚伪到假的表情,心下反感的方景焕不冷不热的没去理会,把视线转到别处。
刘伟杰愣了下,仗着是独生,家里又有钱,颐指气使惯了的他换做往常有人拒绝,是肯定会要记恨上,可方景焕一剑斩杀丧尸脑袋的一幕深入人心,那把剑还放在床边上,便没敢发作,他的哭声更加凄惨起来,对宋玉岚哀哀道:“我是真太害怕了,奶奶,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孙子。“
对孙子总是言听计从的宋玉岚耳根子软,冰冷的脸缓和了下来,抓着这个软肋不放的刘伟杰加了把力,哭道:“你想想我要是死了,刘家可是要绝后了,伤心的可是奶奶你啊。”
“都是孽啊。”沉沉的叹了声,宋玉岚睁开了眼,眼角带了些湿润,望着刘伟杰可怜巴巴的模样,人老成精连小亏都没吃过的她哪能不明白孙子的心思,可就是狠不下心得连骂上一句都不忍,没少为他闹出的事而擦过屁股。
宋玉岚宠溺地抚摸着孙子的脑袋,轻柔道:“好了,好了,是奶奶气糊涂了,刚才那么乱,你有没有伤着,快让奶奶看看。”
从哪儿看都是一副温情让人潸然泪下的画面,方景焕也就不想横插在中间破坏这氛围,走开了几步,顺便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