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使司大门,门口已经站了两人守卫,见我出来连声问好。跟两人打个招呼来到院外,老周头说道:“苏大人坐我的马车吧。”我点点头,叫李阳驾车跟在后面,我和徐长歌上了老周头的马车。
一路闲聊到了处僻静的院落,众人下车开始步行前往酒楼,我不解道:“周总管,我们就这般过来,不怕暴漏行踪吗?”
老周头冷哼一声道:“苏大人大可放心,今日这帮人便是插了翅膀,也不见得能出了这徐州城。”
我和老周头边说着边往前走,等快到了酒楼我算是彻底领会老周头话中含义,只见酒楼百步开外站满了弩手,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把整座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身着夜行衣的将士们皆是面色肃容,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铁弩杀气十足。
我左右环顾,粗略的估算一下,少说也得有两千人。住在附近的百姓也都让老周头提前疏散到别处了。
入秋后的天气有些凉意,我搓着手问“总管大人,这是要强攻么?”
老周头沉声道:“已派人进去放迷香了。若是他们不反抗,自然不必强攻。”话还未说完,酒楼内响起了激斗声。不用想也知道,进去下迷香的人已经暴露了身形。
被拂了面子的老周头轻叹道:“看来他们没这个命啊。”当下挥手示意弩手直接强攻。
在旁等候命令的副将看到老周头下令,直接大喝一声:“上火箭!”
话音刚落,这几千弩手像排练了无数次一般,齐刷刷的打开火折子将羽箭上的油布点燃。动作之整齐快速出乎我的预料,在青州我倒是经常看到弩手齐射的场面,但是能做到这般程度的绝无仅有,不禁感叹洛殇治兵能力。
未等我有所反应,那副将再次发号施令。
“攻!”
伴随着这声怒喝,上千支燃烧的羽箭如同火雨一般射向酒楼。
顷刻间酒楼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燃烧木质建筑的声音、楼内人的惨叫声、羽箭破空而入的声音混成一团。
老周头面色平静的说道:“苏大人,我们去后院看吧,这些人必定要从后院突围。”
火光将老周头的面庞照的通红,我点点头叫上身后的徐长歌跟着老周头一同绕到酒楼后院。
这一会儿的功夫,借着风势,火势越来越大。里面的人再不突围恐怕就要被活活烧死在楼内,不出老周头所料,我和老周头刚到后院,就见百十余人持着各式兵刃踏着烈火从楼内冲了出来。
老周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副将要抓活口,那副将点点头举起手中长刀喊道:“要活的!兔崽子们瞄准了,谁给老子射死了,老子让你刷一年马桶。”这句自然是玩笑话,那么多人真要射死几个也无所谓。
刚刚冲出来的众人显然不准备坐以待毙,领头的那人高举手中铁锤大声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我定睛一望正是今日那个递给孙大明一箱银子的跑堂儿。
此人将一双铁锤舞的密不透风,弩箭完全近不了身。那一双铁锤少说也要一石重,怪不得五百两的银子孙大明自己抬都费劲,这人单手便能提起。
其他人却是没有这身功夫,两轮齐射后,这百十号人一大半被射死射伤,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那副将见剩下这十几人也没了方才的锐气,便下令让手下提着刀上去活捉。
一刻钟的时间,这十几人没有任何悬念的被一一制服,都用拇指粗细的麻绳绑了押送大牢,那领头的跑堂脾气也是暴躁,让两人拖着走还不忘冲着我厉声大喊:“姓罗的,你个狗官。你不会...”
还未喊完,肚子上挨了两拳,重重的咳嗽起来,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我摸着鼻子心想这五百两银子真是不白拿啊,还得挨顿骂。
老周头倒是善意的劝道:“苏大人不必跟一个阶下囚置气。到了里面我会让他后悔说了这么多话的。”
我轻笑道:“总管大人多虑了,小子只是惊叹于大将军的治兵之法,这几千弩箭手实在让小子看花了眼。”
老周头摸着胡子笑道:“这可是大将军压箱底的宝贝。这么多年的经营,凤字营也就这寥寥两千七百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是一柄破城杀敌的利器啊。”
我点了点头看着训练有素的凤字营正在有秩序的灭火打扫废墟搜查余犯,真心的称赞道:“果然非同凡响。”
见尘埃落定,我又冻的不行,便跟老周头告辞,客气了一通我带着徐长歌一路小跑的回到马车上,让站在车上向酒楼处张望的李阳赶紧驾车回去。
车厢里也并不暖和,我搓着手对徐长歌说道:“长歌兄,是你识破了这家酒楼的猫腻,这个功劳是你的,我不过捡个便宜,不过你放心,等上面的赏赐发下来我全给你。”
徐长歌轻笑道:“上琴兄,这个功劳本就是你的,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我没好气的回道:“什么叫本就是我的。我又不是小气的人,这事就这么定了。”徐长歌听罢一脸哭笑不得,也只能无奈的抱拳表示谢过。
酒楼一事告一段落,日子一晃过了二十余日,每日早起练刀,下午便去使司办差,有了老周头送来的马匹,洛殇交待下来的任务也查的七七八八了。
期间有几日军中送来几份加急的名单,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熬了几夜也算是交差了。倒是那答应徐长歌的赏赐迟迟不发,让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被洛殇私吞了。
罗胖子前几日也给我回了信,听到老吴战死的消息甚是悲痛,叫我多长双眼睛万万小心。我也回信交代了下我现在的情况,并告诉他嫂夫人已经被我接到了徐州让他放心。
手头的事情忙的差不多,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清闲一阵子的时候,这日午饭前洛殇突然派人命我去他府上一趟,两个院落不过是隔了堵墙,竟不传话,我心中揣着不安到了洛殇府上。
跟门口亲卫打了声招呼进了屋内,侍女径直把我引至洛殇的寝室,我一进屋就看到躺在床榻上有些虚弱的洛殇,洛殇见是我来了抬了抬手示意我坐下,我一脸懵比的落座。
洛殇轻咳了几声,努力的想坐起来,我见他双臂无力,起身去扶了一把。洛殇靠在床头坐稳了后有气无力的说道:“苏上琴,你真是超乎了本将军的想像,刚上任没几天连黑银子这种事都学会了,投机取巧这方面无师自通,实在是有天赋。”
我看他病成这样还不忘嘲讽我,心中也是佩服的不行。也不接他话茬,略带担忧的问道:“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洛殇白了我一眼道:“病了。”
我心想你是真当我瞎啊,我自然是看到你病了,我想问是怎麼病的。我只能无奈的继续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洛殇面无表情的回道:“我没叫大夫来看。”
我不解的问道:“病得这么重怎麼不叫大夫?”
洛殇又咳了几声,闭上眼睛沉声道:“没钱。”
我听完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你一个大将军看病还要钱么。见他不愿说出实情,我也不好追问,缓声问道:“你府上有没有酒?”
洛殇听罢朝着门口唤道:“紫檀,取坛酒来。”
在屋外候着的侍女听到洛殇要酒便端了一小坛酒来。我又叫侍女取来火折子和碗。我打开这精致的小坛子,倒了半碗酒,用火折子将酒点燃,用手沾了些被火烧热的酒搓着双手道:“你面色通红,又轻咳。方才扶你的时候觉察你体温过高,想必是染了伤寒,用这法子可以退热。”
说着轻搓洛殇的胳膊,边搓着边对身后叫紫檀的侍女说道:“一会你就用这法子把大将军的后背脚心也搓上酒。想必今日就能退热了。”那侍女忙点头应声晓得。我搓完了两只胳膊就停下手来,问道:“大将军,你叫我来可有事情吩咐?”
洛殇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睁开眼睛挥手退去紫檀道:“你今日收拾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南下。”我皱着眉道:“大将军你这还病着呢。不然拖几日吧。”
洛殇冷哼一声道:“花大仙已经派使臣去寻这伙叛党余孽,再拖几日我们要对付的可就不是这一万人了。”我心下一惊,若是让这一万人与扬州达成某种盟约,扬州借机出兵北伐徐州,以现在徐州的状况,我们毫无胜算。只能孤守王城等天赐派兵来救。以洛殇这不服输的性格绝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我当下点头问道:“需要我准备什么?”洛殇轻笑道:“这是去打仗,你个金吾卫准备什么?明日把你这一个月调查的名册交给周总管就在家等着吧,其他的不用你管。”我应了一声,见洛殇神色有些疲惫,只得起身告辞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秦聘聘和小月两个丫鬟已经把午饭做好,一大家子人都在等我回来吃饭。自从这两个小丫头来到家中,帮衬着忙里忙外,陈书雪逐渐从丧夫的阴霾中走出来,也会经常在厅内与大家一同吃饭。
我心事重重的坐在主座,勉强提起精神招呼大家吃饭。陈书雪看我皱着眉,柔声问道:“小叔,可有烦心事?”我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吃过午饭后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在院里练刀,我叫李阳去使司把孙大明和宋千城寻来,又叫上徐长歌进了书房。
待众人坐下,我沉声道:“大明和千城今日回去悄悄的收拾收拾东西,明日跟我们一起随洛将军南下。”
孙大明听完哭丧个脸道:“头儿,怎麼金吾卫也要上战场啊。”
我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用你上去拼命,咱们就在后面保护大将军就行了。”
孙大明听完脸色更差了,哼哼唧唧的说道:“头儿,那其他的兄弟们咋办?要不我留下吧,万一咱们有了新差事也好有个人接手。”
我稍微看出些端倪,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怕洛殇啊?”
孙大明连忙摆手一口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情。我对大将军的敬仰之情日月可鉴啊。”
这一个月来的接触,我对孙大明这小子做事颇为满意,关系也熟络起来。见他不愿意去,也就不再勉强,笑道:“瞧你那小胆子,这两年的兵怎么当的?算了,不去就不去,使司里的事情你小子给我处理妥当些,回来要向我汇报。出了差池我可不轻饶你。”
孙大明听罢如获大赦一般,连着点头说道:“属下明白,头儿,你放心。若是出了乱子,不用您老吩咐我自己提头来见。”我笑着挥手打断了孙大明的贫嘴,对剩下的人轻声说道:“你们也都回去准备准备,多带些趁手的兵器,虽然大将军身旁定有高手护卫,但就怕万一出了事情,咱们都脱不了干系。这事不要声张,都回去吧。”
几人点点头示意明白,我叫住要走的孙大明,让他明日尽早把调查好的名册整理出来送到老周头那里去。孙大明应了声好,转身和宋千城出了屋。
我望着两人背影,跟徐长歌打趣道:“长歌兄,你说我和洛殇同时遇难,你救谁?”徐长歌想都未想,脱口答道:“自然是救上琴兄。”我诧异道:“你这么说不怕洛殇找你麻烦啊?”徐长歌轻笑道:“若是我不这么做,那才有麻烦。”我撇撇嘴不再作声。
徐长歌问道:“上琴兄下午可还去使司?”我满脑子想着这次出行要带的东西,心不在焉的回道:“不去了,趁着这一下午的功夫临阵磨磨刀。”徐长歌听罢笑道:“上琴兄,那我们下午便真刀实枪的练上一番。”
我一听来了兴趣,往日徐长歌怕伤到我,都是折枝作刀,隔几日就换根粗些的树枝,院里那棵杨树都快被折光了。今日能用真家伙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些激动。
当下不多言语,从椅子上窜起身来,与徐长歌直奔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