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惊醒了申冉冉,她茫然地问:“阿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娘娘说哪门子话?娘娘又聪明又能干,阿七要是能及得上娘娘三分就后半生偷笑享福了。”阿七说。
申冉冉摇摇头。聪明?能干?她进王府来,要么给和夏牵着鼻子走,要么给小福牵着鼻子走,何曾做过一件好事?和秋相信自己能够帮助他,才下旨让自己嫁进王府来,如今他暗暗在心底后悔错看冉冉了吧?
“只有你能帮我。”和秋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自己进来后,不过浑浑噩噩,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哪里想方设法去帮和秋?往后,真的不能这样被动了。
她捏紧双拳。
幸亏这次和夏还留得性命,如果和夏死了,和秋百口莫属,在弑父篡位的罪名上,又将加上一条--杀弟!所以,他一听说和夏中毒,不惜抛下文武百官,急急赶回吧。
在晕倒的瞬间,她听到和秋的惶急的惊呼:“冉冉!”
是的,他是担心自己的,只听到他那一句的深情,已经足够了。
阿七端过身旁小桌上的点心,劝她多少吃一点。
申冉冉摇摇头,只说食不下。
“娘娘,你多少吃一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是再昏倒还怎么去见公主与程夫人?”阿七劝慰道。
申冉冉一惊。
对,事到如今,自己一味哀伤有何用处?要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要帮助和秋完成任务,就要又足够的精力。
她拿起点心,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灯火里的阿七,眼角亮晶晶的,闪烁着泪花,悄悄举袖抹去了。
小船经过了碎玉岛,继续往前。
原来,这凌波岛便是当日申冉冉在碎玉岛青螺山上所见的冒浓烟的岛屿,夜色沉沉中,依旧可见火光冲天,火光中,滚滚浓烟如同青龙盘旋而上。
阿七细声告诉她,安顺公主在却灰庵里带发修行,每日焚香诵经,这浓烟是她冶炼丹药所为。
“丹药?长生不老药?”申冉冉觉得诡异异常。申冉冉知道不少皇帝都追求永生,如秦始皇便派遣方士徐福赴海外求取长生不老药,汉武帝迷信长生不老术、建造铜仙承露盘,就算到了明朝迷信长生的皇帝也一个个前仆后继,死于丹药而不悔,没想到和国这里也有个冶炼丹药的公主。
“不,公主是冶炼保持容貌青春不老的丹药。”阿七神秘兮兮地低声道。
青春不老?安顺公主不是要避居隐世、带发修行吗?
看破了红尘繁华,却舍不得如花美貌。
看来所谓“却灰”,果真是神秀那样“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未到慧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超脱境界。
申冉冉胡思乱想一番,忽然船一顿,抬眼望去,原来已经到了船坞。风里檀香阵阵,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钟磬声、呢喃的诵经声。
“娘娘,下雨路滑,请先穿上厚底木屐。”阿七蹲下身子,为她穿上木屐,绑好带子,先猫着腰出去,撑开大大的青布桐油伞,将她搀扶出来。
萧枭拎着一盏淡红色的八面琉璃风雨灯,道:“娘娘,还是坐小轿吧。”
主仆俩回头一望,才发现身后一直跟有一艘画舫,此刻仆从鱼贯而出,抬着一顶软轿。
阿七立刻展颜道:“萧大哥考虑得真周到!”
申冉冉摇摇头,道:“谢谢萧大人好意。我这次来是负荆请罪,如何还大摇大摆坐着轿子前去?”
她携了阿七,两人先往前去了。
萧枭一愕。负荆请罪?来真的?自古以来,王公贵族亲手杀死手下不过等闲事,如同杀只猫狗一般,王妃娘娘居然要为范三的死去向程夫人请罪?都说这个王妃“有点疯”,名不虚传。
只是,他心底里暗暗佩服王妃的作为比男人还男人。
寒风吹木,冷雨滴叶。
在花树丛中曲曲折折行了不知多久,烟气渐浓,申冉冉不禁咳嗽了几声。
再走一段,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殿宇巍峨,危楼重檐,正中一个大广场,烧着两根大柱子似的香,虽然斜风细雨,红艳艳的香头不灭,远处楼宇中青烟滚滚,看来是炼丹炉所在吧。
走下台阶,再走几十步,便到了正门前,门上悬挂着金字牌匾,又是和秋龙飞凤舞的题字:却灰庵。
庵门早已经关闭了,萧枭敲了敲门,不久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灰衣灰帽的小尼姑探出头来,一听是王妃娘娘来访,吓一跳,飞也似的去禀告了。里面又涌出几个老婆子来,插香似的拜倒,请王妃娘娘进去坐。
申冉冉谢过她们好意,继续立在门口等候。
雨,一滴滴打在桐油伞上。
等待最是难熬。
阿七望着申冉冉挺直的腰肢,不明白她哪里来这样的的力量。仅仅为了一个奴才的死,何苦?再想起当初她维护自己惹恼了程夫人,乃至被王爷发送到荷花船上,不禁心头一热。
这个王妃,不同以往任何一个王妃,口里不说什么漂亮话,一举一动,对下人却很尊重。跟上这样的主子,是福是祸难说,但是,阿七却庆幸遇上她。
又过了一顿饭功夫,小尼姑才匆匆跑回来,禀告道公主已经入定,不敢报告,程夫人则说自己正在热孝之中,不便与新婚的王妃相见,还望王妃娘娘回去好好照顾王爷。
申冉冉点点头,道:“程姐姐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好再打扰,还望各位师父好好照顾她。”
她一说完,萧枭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王妃娘娘送与各位师父的,天寒地冻,师父们添件衣服吧。”
申冉冉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想到这个看似粗豪的汉子,做事如此细心周到。阿七也取出小小的一个红绸包裹,道是几瓶护肤香膏,王妃娘娘特意送与她们的。
早有一位老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过来接过银子与小包裹,道谢不迭,又恭请王妃娘娘进去喝杯热茶烤烤火。
申冉冉谢过她们,进去门房喝了一杯香茶,又问可曾有暖酒。
老婆子们讪讪笑着,道:“娘娘神仙一般的人物,知道老婆子们偷喝酒,可别向公主殿下告状,老婆子们谢过啦。”
申冉冉摇摇头,道:“我是为萧大人讨酒喝的。他划了许久的船,等会还要回去。”
老婆子们明白过来,赶紧送上暖酒,请萧枭进用。
萧枭摇摇头,道:“谢过娘娘,谢过各位大娘,萧枭已经立誓戒酒。”
申冉冉心中一动,明白他因为在王爷中毒时候醉酒误事而后悔不已,也不多话,让阿七喝了两杯暖暖肚子,才告辞离去。
这一趟,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申冉冉与阿七站在画舫里,望着窗外。萧枭坐在小船中,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用力划桨。
“阿七,你来过这岛上几次?可曾见过安顺公主?”申冉冉问。
“也不常来,随王爷与程夫人来过几次进香。安顺公主隐居却灰庵里,从不见外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都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和蓝昊将军--阿七该死,胡乱开口!”阿七告罪,绝口不提公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