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原是好心,听她这样说,忽然觉得大大不妥,自己倒有在姐姐面前炫耀、示威的意思了,也不坚持,将香盒放在桌上,与她闲话。
申冉冉发现,凌烟真的对和夏死心塌地,话题一直绕在他身上,千丝万缕的,没说几句,便含羞叹一声“王爷他呀”,掩着嘴嘻嘻地笑,十足十的怀春少女--不,怀春少妇。
“王爷他呀,说宫里举行盛大的庆功宴,我们也要自寻乐子,到时候乘画舫在镜湖上游玩,一边饮酒一边赏景听曲,对了,还有烟花,就在碎玉岛上的青螺山……”她越说越兴奋,两眸更显得清亮。
申冉冉心底忽然给虫咬了一口似的,又痒又痛。那个喜怒无常的和夏,原来在凌烟面前是个如此温柔体贴的情人。
算了,自己与他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他温柔与否,与她无关。申冉冉笑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砰!”门突然撞开,程宝儿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几步走到凌烟面前,啪的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众人都意料不到,连申冉冉一时都呆住了。
凌烟向来娇弱,受此重击,不由身子一歪,晕倒在椅。
程宝儿一把揪过她的头发,高高扬起右手,又要扇过去。
“程宝儿!你放肆!”申冉冉大怒,伸手抓住她的手,也一掌扇在她脸上。
程宝儿脸颊立时高高肿起,傻愣愣地望着申冉冉,继而发出一声尖叫,道:“她,她使妖法加害王爷!”
“啪!”
众人回过头去,见阿七脚边散落着无数碎瓷片,橙黄的茶水肆意流淌。“王爷,王爷怎样了?”阿七颤巍巍地问。
无双王爷和夏,中邪了!
程宝儿此言一出,众人又一次呆住了。
向来不大信邪的申冉冉大喝一声:“别胡说!”那程宝儿原来已经对自己有所不满,见凌烟这样受宠,心里更加不痛快吧,昨日在请安后一出房门曾故意在窗外对小丫头们道:“人家申家小姐多,便再抬几个过来也绰绰有余。”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粗暴地欺负妹妹。
申冉冉俯身扶起凌烟,凌烟只是不醒,阿七赶紧过来,招呼了几个丫头,将她抬到床上。
“程宝儿,你把话说清楚!”申冉冉怒视着程宝儿。
“我哪里胡说!你问问她,王爷一大早还好端端的,吃过早饭,就变得痴痴呆呆了,神志不清,不言不语,不是她使的狐狸精妖法,王爷如何中邪?谁都不用拦我,我只和她拼命,让她还我一个原样的王爷!”程宝儿作势嚎叫着,完全失去往日的温柔恭顺。
痴痴呆呆?不是假装的?都说祸害遗千年,他不出王府二十年,完全遵照野芒禅师的劝告,怎么会突然中邪?不会为了躲避出席宫中的庆功宴而装傻吧?以他的不良记录,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申冉冉心如电转,一刹那间,已经想了N种可能。
人,是很容易成熟的,尤其在你身边无人可以依靠的时候,申冉冉完全是自学成才,被环境逼出来的。
“王爷?王爷怎样了?”凌烟刚刚悠悠醒转,听见王爷中邪二字,再听见后面的言语,顿时三魂不见了七魄,手脚酸软,慌忙询问,牙齿早已经格格响个不停。
“王爷不是给你使了妖法吗?他成了你掌心里的面团!这回你称心如意了?”程宝儿冷笑一声,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凌烟急得不行,手忙脚乱地分辨自己并没有做过半点对不住王爷的事情。
申冉冉正在想这事何等蹊跷,凌烟已经挣扎起来,说要去看王爷,头晕心急,一时脚软,差点又倒在地上,幸亏阿七眼明手快接住了。
申冉冉心知阻止也没用,便让几个健壮的仆妇用软轿送她过去安乐无双院了。
程宝儿疯了似的,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
“阿七,请你告诉我,这府内管事的,除了程宝儿,都有谁?”申冉冉问。
阿七一愣,原本还以为王妃对王爷无情无义漠不关心呢,原来王妃自有主张,便一一说来。
王爷的姑姑,安顺公主,孀居在府,潜心修行,一向不理俗事,不见俗人,偶尔见见王爷。
王府总管李海澜,王爷大婚前家中有事告了假,至今未归。
王府副总管便是程宝儿。
王府护卫分成明暗两队。男护卫青首领萧枭,为人忠直。女护卫红首领李狸,也对王爷忠心耿耿,但是自王妃王爷去萧萧岛那天起,李狸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有人说她离开了王府退隐山林,也有人说她与人私奔了。如今红首领换成了红二。
申冉冉深知情况复杂。府内无人可以主持依赖,申家老爷子又随和秋那家伙去迎接凯旋的蓝昊了,要不倒可以请他老人家过来。
她再细问,知道无双王府有几名退休的老太医,打定主意,带了阿七及三个小丫头,赶往安乐无双院。
这是申冉冉第一次来到安乐无双院,周围都是奇花异草,姹紫嫣红的,倒像将大好春光凝固在此,院门口两侧都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开得十分娇艳。寒冬腊月牡丹怒放?和夏那小子倒真有手段。
她脚步匆匆,不小心裙子勾在了花叶上,极刺耳的哧溜长长一声。
领路的阿七闻声回头,连忙俯身,为她收拾裙角。
申冉冉也俯下身子,这才发现,那红艳艳的牡丹竟是人工做的绢花,想必满目鲜花都是假造的吧。记得中学上历史课,听老师口沫四飞地说过,某年冬天外国使臣来朝拜,隋炀帝觉得洛阳城里耸立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十分不好看,圣旨一出,第二天满城繁花绿叶,让众使臣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都是绢做的各色花叶。唉,都风头火势了,自己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裙角撕裂了长长的一条缝,阿七为难地细声问她是不是先回转换衣。
“进去!”申冉冉毫不犹豫地说,望着头上。
院门口上高高悬挂着和秋御笔金字:安乐无双。
和夏,他是举国闻名的无双王,可是,他真如表面那样安乐无双逍遥自在吗?
申冉冉不过闪电般一转念,马上收回目光,坚定地踏进了院子内。
进去,迎面奇石堆山,曲水萦绕,沿着流水绕过假山,假山后又是一个大池子。申冉冉目不斜视,急匆匆赶到正房。
申冉冉第一次进入安乐无双院正房,房内奢华,自不必说,但没有传说中的金丝楠木棺材,也没有传说中的老鼠蟑螂玩耍地。
房内一片愁云惨雾。凌烟倚在床尾,一面拭泪,一面盯着床头。冉冉之前差遣的健壮仆妇小心地搀扶着她。
程宝儿也顾不得斥责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边诊脉的老太医,双手不断扭动着衣襟。
老太医一个起来,另一个又坐下,按住和夏的脉搏。
申冉冉与阿七进来,房内竟无人注意及行礼。
申冉冉也不多语,轻轻走到太医身后,伸出手指竖在嘴边,对忽然看见她的小丫头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凌烟的手。凌烟回过头来,两只眼睛哭得烂桃子似的红肿,脸颊上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摇摇欲坠,更显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