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女牢头目光中闪烁着碎玻璃一般的锐利光芒,“看来娘娘还得再见一次武威王。”
武威王蓝昊,端坐在大堂之上,格外平和,笑得如同三月暖阳,请申冉冉坐下,又有侍从奉上热茶。
申冉冉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玩客套,开门见山道:“你想怎样?”她见了他那种猫抓老鼠的恶心目光就讨厌,但是话出了口又后悔自己按捺不住,给蓝昊看出自己的焦虑不安。
“娘娘,正好相反,应该是我问你们想怎样。皇上失踪,朝野都十分担心皇上的安全。我们不过要到无双王府例行搜寻一番,无双王爷却不许我们进入府门半步,不惜进入死牢。好,我背上一个冤屈无双王爷、狼子野心的罪名,无所谓,清者自清,相信王爷也作如是想。他自愿住在狱中,想出,随时可以,想传递消息,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召唤下人,他一个不见,如今反而给你一支双珠玳瑁簪,我真是想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不知娘娘可否给我一个答案。”蓝昊慢吞吞地说,手中轻轻把玩着两颗蜡丸。
申冉冉强逼着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在头脑中拼命分析。和夏既然偷偷将玳瑁簪插在自己头上,想必重要非常,就算拿不回来,也不能让它成为指控和夏的证据。自己毫不知情,只怕一张口便说错话。
“武威王,簪子乃是从前我与无双王两人的定情信物,我与他怄气,愤然出府,这簪子也留在府中,不曾带来。今日既见无双王爷,他拿出这支簪子,两人自然和好。至于簪子的珍珠里面有什么,我们一概不知,想必是那工匠做的时候,跟我们开的小小玩笑吧。”申冉冉竭力镇静地说,努力摊开拳头,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不知?”蓝昊手指微一用力,蜡丸如尘落下,露出里面的两颗小小的纸丸子。
申冉冉的心提得高高的,几乎已到咽喉。里面,真的有秘密信息!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往蓝昊那里扑过去。
“呵呵,我们来看看,无双王爷想给我们一个怎样的惊喜。”蓝昊说着,拈起一粒纸丸,缓缓展开,目光却针刺似的钉在申冉冉身上。
申冉冉毫不回避,也望着那小小的纸条。
蓝昊脸色一变,立刻又拈起另外一颗纸丸,急急展开,脸上露出震撼不已的神情。
申冉冉一直紧紧盯住他,见他如此神色,心沉了下去。
纸上究竟写了什么,才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百战将军为之改容?
蓝昊本来安排得好好的,派兵进入无双王府搜寻,到时候查出逾越法制的器件使用,就说无双王早有不轨之心,皇上失踪必然与他有关,只要进了自己的掌中,还怕他飞到九霄云外?结果,兵士只能守在门外,一个都不能进入,无双王以死相逼,力证自己清白。
那时候,士兵们啧啧称奇,为什么大将军蓝昊竟然与无双王长得很像?无论是身高相貌,或者是举止,几乎如出一辙。
长大后初次正式见面的两人,心中都十分不安。
蓝昊之前送药时候,已经曾经见过面,内心世界早已经坍塌过一次,震动还算不大。
和夏却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蓝翼的面容,他几乎是醉酒一般直直盯着自己看,然后提出进入死牢,直到寻到皇上为止。
那一刻,蓝昊看见了和夏嘴边充满嘲弄的笑容。
是的,他也觉得是命运的嘲弄。谁人不知,自己是蓝大将军蓝衣的儿子,小蓝将军,天下鼎鼎大名的武威王。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与和夏长得十分相似?
也是在那一刻,他已经听见了士兵们心底里的嘲笑。难怪青云直上,为侯为王,原来是先皇崇熙帝的私生子!
是的,这个结果不难猜,证据那么明显雕刻在脸上。
但是这个结果很难令人接受。
他好几次想去问问父亲,可是父亲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他能直接问养育了自己三十年的父亲吗?哪怕他不是蓝大将军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忘记他如何训练自己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他摸不透和夏的做法。
自愿进入死牢,不与外界接触,这个做法合乎自己的愿望,可以任自己为所欲为,但是对和夏而言,太荒诞无稽。荒诞无稽的事情背后,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放申冉冉进牢房,以为和夏会交代王妃一番,没有,他想听到的没有一句。幸亏末了,女牢头搜出一支簪子。
蓝昊缓缓抚摸着那支簪子。
簪子很光滑,如玉一般洋溢着温润的光泽,簪头镶嵌的两颗大珍珠已经碎裂。
他不敢置信的是,蜡块里头的小纸条,第一张写的是冉字,第二张还是冉字。真的是定情信物?还是无双王爷捉弄自己的把戏?
蓝昊看不透无双王爷。无双王不过比自己小一岁,镇日在无双王府中嬉闹作乐,无所事事,和秋几次下旨让他出来做官,他都一一推辞了。
要么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壁的阿斗,要么他是卧薪尝胆的勾践。
前者,由他胡闹便是。
后者,不容小觑。
蓝昊嘴角浮起浅笑,似乎已经立定了主意。
申冉冉望着蓝昊的脸色不住变化,心中也翻腾不已。不行,这样的自己对和夏根本于事无补,要去找一个说话够分量的人才行。
老爷子,郑晓湖,蓝大将军?
不行,这些都是过了明路的人。
皇后莎莲罗?太子和甘?安顺公主?
也不行,这些都在蓝昊的掌控之下,进皇宫不容易,进无双王府也不易。
她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定会帮助她的。
她抬起头来,平稳地对蓝昊说:“请问武威王,我可以走了吗?”
蓝昊微带诧异望着她的眼睛。原本紧张而怯弱的她,突然如释重负,目光里坚定而有力。联系有关她的种种传说,或疯疯癫癫,或奇离古怪,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自然,这里的大门一直敞开着。娘娘随时可以出去。”蓝昊说。
申冉冉点了点头,道:“簪子与纸条,可以还我吧。”
“当然。”蓝昊将那支玳瑁簪与两张纸条推到她面前的桌上。
申冉冉先拿过那两张小纸条,看了看,立刻眉目生光,那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谢啦。”她再拿起那支玳瑁簪,插到自己发髻中,轻快地走出了蓝昊的视线。
不妥,大大不妥。只是一时看不透,蓝昊只能派人暗中盯着申冉冉,看她与何人接触。
申冉冉走出死牢门口时,禁不住抬头望那座高高的看守石塔。塔的外墙又高又直,这里曾经出现过黑蚂蚁组成的大字--赦申,让天下人震惊不已,从而引发了无数神迹的传说。如今,和夏在狱中,可有黑蚂蚁为他鸣冤?
她苦笑。就算整个京城大街小巷都爬满了黑蚂蚁为和夏鸣冤,蓝昊也不可能相信故弄玄虚的那一套。他是从血河中爬出来的,并非善男信女,怎么可能为这种雕虫小技而改变主意?如果真会这样轻易动摇,他也不是蓝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