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永远不会用“朕”这个字。
“夏和曦,我对皇位没有兴趣。”少女看着这盛夏怒放的莲,缓缓说道。
长安的莲花,此时应该也开得正好吧。
“我知道。”少年的眼神暗了暗,又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把你留下。”
“我是不属于大夏的。”少女朱唇亲启,摇了摇头。
“我……或许会迎娶大清的图雅公主。”少年的嗓子似乎有些喑哑,这句话他说得极其干涩。
“是么……祝福你。”少女显然是愣了一下,对少年的话显得有些吃惊。
记忆又不自觉地回到了那个幻境,那个他们几乎就要成亲的幻境,分明是几个月前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心里有一些酸酸涩涩。
那算是她,第一次成亲吧。
火红火红摇曳的长裙,他眼睛里毫不隐藏的情意。
“我要走了。”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地在这种时候说了这种话,她的睿智几乎表现在各个方面,唯独感情一事,她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果然,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我早就知道。”少年的眸有些湿润,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你不是想知道,我无极一脉那两个人的名字么?男子名为君希澈,女子名为北宫无情。”这是我们约定很久的承诺,这是我们同一阵线开始的承诺。
现在,这个承诺已经兑现,而你,也要离开。
“君希澈,北宫无情。”天下重复了一遍这两个人名,两条修眉不可遏止地紧了紧,漆黑的凤眸之中也流露出了思索和震惊的神色。
“惊讶么,我第一次听到也很惊讶,他们曾是叱咤大夏江湖的侠侣。”少年似乎难得看到少女吃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自得。
惊讶?不,是绝对的震惊。
只是叱咤江湖的侠侣?不,这里应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两个人。
君希澈,长安王朝的开国君上,也是长安王朝历代第一个以男子身份担任君上的人。
而北宫无情,是个奇女子,她身为女子之身,竟然甘愿与一个男子共治长安,委身为他的君后。
她的父君母后,其实也是效仿先祖。
原来,他们竟然是来自大夏国,难怪,难怪……
大夏国本来就是男尊女卑,但两人似乎感情甚好,他们在长安王朝的历史之中都只是拥有彼此而已。
难怪替君希澈接生的御医无一不被灭口,他根本就是假孕!怀孕的应该是北宫无情!
长安王朝素来是男子怀孕生子,而大夏国则是完全相反,由女子生子。
原来如此,天下露出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神色。
长安还在!她的心在狂喜。
难怪长安八郡和大夏八府的名字完全一样!
大夏一定有可以到达长安的方法!
“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天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出发,去寻她心心念念的长安。
“这个应该没有人知道,传言只说他们想要去寻一个世外桃源。”
“连你也不知道吗?”天下兴奋的心情顿时冷了一半。
“我也不知道。”夏和曦说的很肯定。
线索又断了……
不,或许还有一条线索!
南安府!君家和北宫家的族谱,那里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
“夏和曦,我真的要走了。”
“你还会回来吗?”
“或许有一天,我想念大夏风景的时候……”
大夏国两百四十七年,孝毅帝君继位登基,同年八月,帝君大婚,帝后为大清国唯一的公主图雅。
人总是到了失去一切的时候,才懂得要变得坚强。人总是到了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发现以前怎么也弄不懂的爱。
我是夏和曦,我又多么希望我不是夏和曦。
这个名字注定了我这一生,终将孤老。
若我不是夏和曦,若我不为大夏帝君,是不是可以,和她一起,江湖任逍遥。
可是人这一生,没有如果。
我是夏和曦,我只能是夏和曦。
我的父君是将大夏推向鼎盛的殇帝,我的母后是四大家族容家的女儿。
自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看到的便是父君对母后深入骨髓的爱。
他给了她作为一个君王所有的温柔。
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太子,妹妹一出生就是封号帝姬。
我想,若是天上的星辰可以采摘,若是母后开口说她想要,父君一定会,毫不犹豫。蓉儿,朕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了你。
父君当时说这句话的温柔神情,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父君说,曦儿,人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心爱的人终老。
年幼的我,似懂非懂。
却暗自下定决心,我和我将来的容和也一定要,相亲相爱。
直到--你去吧,我……不怪你。
我比谁都要清楚地记得母后当时的表情,那种无奈又牵强的笑容,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
那是后宫女人的悲哀。蓉儿,我……
父君欲言又止,却还是决绝而去。
我第一次在父君身上,感觉到了那样深刻的无奈。
第二日,父君便亲自册封了邻国的公主香妃雪为贵妃娘娘。
而母后,也开始终日郁郁寡欢。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继承了父君的位子,我一定不会让我最爱的母后再如此伤心。
可母后终究,没有等到,我继任大君的日子。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那么早,便已经悄然离开。
我记得那一年,是我遇见师傅的那一年。
那一年,我十岁。
遇见师傅其实是一个狗血烂俗到不行的巧合。
十岁那年的秋围猎场,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救了谁,大抵是师傅在追一只熊瞎子,然后熊瞎子惊了我的马,师傅为了救我暴露了身形。
皇家猎场,擅入者死。为了保下他,我认了他做师傅,而他,竟然真的悉心教导我。
生在帝王家,被所有人羡慕的同时,却是我的悲哀。
因为帝王家的亲情都是生分而疏离。
和师傅相处的三年,是我这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待我如子,我敬他如父。
但又不像我与父君那样几乎是尊崇一般的敬畏,我们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子,我跟着他,浪迹江湖。
其实我不懂,父君那时候会什么会同意我跟着师傅离开。
一国的太子,就这样随随便便跟人走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就是那一年,母后走了。
父君是为了不让我觉察,特意将师傅安排到了我身边。
也是现在,我才知道,父君几乎是把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母后和我们兄妹。
我才知道,父君对我严厉,职责我,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我才知道,我暴躁的脾气,怨气横生的心态其实都是幼稚到不行的行为。
而让我明白这一切的,是她。
是那个女孩,教会我成长,教会我爱。
她叫君天下,这样狂傲不羁的名字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从妹妹夏倾颜的抱怨声中,我开始注意她。
第一次见面,是三月三的踏花诗会。
她又一次让我震惊,怎么会有美貌如此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