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了一会儿,道路越来越窄。曾蕊说:“不对呀,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走过这么窄的路。”徐剑风也觉得不对。曾蕊十分害怕,颤声说道:“不会是鬼打墙吧。”原来他们两个对这一带都不熟悉,加上天色已晚,岔路又比较多,不知不觉地已经迷路了。徐剑风向四周看了看,见东边隐隐有火光,说道:“你看那里有亮光,会不会有人家。”曾蕊看了看说:“是有亮光。”二人不管道路是否好走,向着那亮光走去。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堆篝火。二人心中感到奇怪,不知什么人在这点的火。曾蕊指着前面说:“你看那是不是个人?”徐剑风见前面躺着一个人,忙加快脚步走到近前,曾蕊躲在他身后问道:“是不是个人。”徐剑风说:“是,不知道为什么躺在这儿。难道是喝醉了吗?”曾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说道:“有血腥味,是不是死人?”徐剑风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说道:“是死人,他的天灵盖被人打碎了。”曾蕊凑到近前看了看说:“不是喉咙被咬破的就好。”
她心中害怕遇上“嗜血女魔”,所以才这么说。徐剑风说:“看这个人的打扮像是个商人,是谁杀的他呢?”曾蕊说:“那还用说,一定是谋财害命了。”徐剑风说:“不一定,看样子打他的这个人武功很高,要不怎么能把天灵盖打碎呢。”曾蕊不由心惊胆战,说道:“莫非是女魔头干的。”徐剑风听她说话的声音发颤,问道:“你害怕吗?”曾蕊说:“开玩笑,我怎么会害怕呢?”说到这里声音转高:“我正巴不得遇上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林传言嗜血女魔头杀人如麻,打败了无数的成名高手,那是因为她遇上的都是无能之辈,要是遇上我,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本姑娘学艺十年,早想为武林做点事,就算今天运气不好,遇不上这个女魔头,以后我也要去找她,为武林除害。”接着又对徐剑风说:“你也不要怕,有我呢。”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冷笑,二人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竟然发现火堆旁边坐着一个人,他们离那人大约七八步远,因为刚才只顾看那尸体,竟没发现这个人。只见那人盘膝而坐,背对两人,隐约可见一头长发垂于肩后,可见是个女人,吓得曾蕊尖叫一声:“有鬼。”徐剑风心道:“你连女魔头都不怕,还怕什么鬼?”徐剑风走进两步,对那女人说:“请问……”不知对方多大年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说:“请问你在这儿干吗?”那女人一动不动,也不回答。徐剑风心中奇怪,又问了一遍,她仍然没有回答。曾蕊躲在徐剑风身后探头说道:“你再不说话,我砍你一剑。别装神弄鬼,我可不怕你。”这时候那女人“呜呜”地哭了起来。二人都感到十分诡异,心道:“刚才她冷笑了两声,现在怎么又哭了,难道是个疯子吗?”她刚开始哭的声音小,断断续续的,到后来哭声渐高,也变得连贯了许多。似乎生平有无穷无尽的伤心事,都要在这哭声中发泄出来。徐剑风听了感到心中不忍,说道:“我这位朋友是和你开玩笑的,她是不会伤害你的。”连曾蕊也被她感动,说道:“我不会用剑砍你的。”那女人好像没有听到,仍然哭个不停,到后来,她的哭声有如潮水滚滚而来,丝毫也不停顿,令闻者伤心欲绝。徐剑风感到心神激荡,悲痛万分,难过得快要落泪了,却听身边的曾蕊已经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我爹娘不要我,师父也常常骂我,没有一个人真正对我好。”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徐剑风想到父母双亡,姐姐至今下落不明,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心中隐隐觉得不对,猛然想起本门心法中有一句:“心静外魔不能入侵”,可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时候那女人的哭声突然停止,只见她猛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了三四个跟头,落在了二人的面前。徐剑风本能地去抓剑柄,可那女人出手更快,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徐剑风感到一股强大的阴寒之力传来,立即运功相抗,谁知那女人的内力与自己一触即退,徐剑风知道她是在试自己的内力。那女人冷笑一声说:“还有点功夫。”
徐剑风说:“让前辈见笑了。”借着月光依稀可看清这女人的面目。徐剑风见她约摸四十来岁,身材修长,长得柳眉细目,皓齿朱唇,一双眼睛烁烁放光,寒气逼人。娟秀的脸上略显苍白,在这清冷的月光下,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阴森、诡异之感。这时曾蕊已经清醒,知道自己刚才着了这女人的道。刚才她心中害怕,是认为对方是鬼怪之类的东西。现在知道对方是人,心中疑惧之念尽去,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用邪术害我们。”话音未落就被那女人打了一个耳光。曾蕊伸手去抓,她的手却早已缩了回去。曾蕊怎肯吃亏,把手一挥要还对方一个耳光。眼看就要打到对方脸上,自己的身子却向后飞去,徐剑风伸手抓她却没有抓住,幸好那女人用的力气不大,曾蕊脚一点地,翻了个跟头,又站稳了身形。徐剑风说:“我们两个人从这儿经过,并没有得罪前辈,前辈为什么打她。”话刚说完,“啪啪”自己也被打了两个耳光,徐剑风见她出手之前毫无征兆,快得令人难以想象,自己根本无法躲闪或招架。那女人冷冷说道:“我在这儿练功,你们这对狗男女来这儿干什么,想害我走火入魔不成。”徐剑风说:“我们迷了路,见这里有火光,还以为是人家,就走过来看看,绝无加害前辈之意。”那女人似乎信了几分,不过嘴上仍说:“还敢狡辩。”曾蕊见她武功甚高,自己与徐剑风联手也绝不是她的对手,说道:“徐剑风和她说那些干什么?一会儿我师父来了自会收拾她。”那女人冷笑道:“你师父是谁?是北王?是南段?”曾蕊说:“不,我师父就是鼎鼎大名的,打败了无数武林高手的‘嗜血女魔’。”那女人听了以后仰天大笑。曾蕊说:“怕得你都笑了吧,识相的马上放我们走,否则我师父来了你可要倒霉。”那女人说:“本来我还不想杀你们,既然你骗了我,就别想活着回去了。”曾蕊心道:“她怎么知道我是在骗她,难道刚才我说的话她听到了?”说道:“你不相信吗?我说的全是真的。”那女人冷冷说道:“你临死的时候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在说谎。”曾蕊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问道:“路边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那女人说:“是,不过你们两个的死法和他不一样。”曾蕊心想这个人是被击碎天灵盖而死,那眼前这个女人就不会是“嗜血女魔”,该想个什么法子脱身呢?
那女人问徐剑风:“你为什么不拔剑?”徐剑风说:“晚辈远不是前辈的对手,拔剑也是无益。”那女人说:“倒还有点自知之明。”又说:“你们两个要是不想现在死,就跟我走。”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徐、曾二人在后面跟着。走了一会儿,曾蕊连连向徐剑风打手势,示意他走慢点。二人都放慢了脚步,那女人仍然不徐不疾地向前走,于是渐渐离得远了。曾蕊低声对徐剑风说:“你向左跑,我向右跑,只要我们两个能跑掉一个,再想办法救另一个。”徐剑风点了点头,曾蕊说:“跑!”两人飞快地各自跑了。单说曾蕊跑得飞快,耳中隐约听到那女人说道:“想跑?”后来就没了动静。心道:“看样子她是去追徐剑风了,我去‘行官’找那个老叫花子,看样子或许他能打得过那女人。”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两耳呼呼带风。她跑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一个人说道:“是曾姑娘吗?”
曾蕊一听是徐剑风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女人就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人,正是徐剑风。原来那女人见二人分头跑了,就先捉了徐剑风,又来追曾蕊。她抓着徐剑风腰间的丝带奔跑,由于徐剑风是头朝后,脚朝前,所以他虽然听到了曾蕊的脚步声,却看不清是不是她,所以才问了一句。曾蕊问徐剑风:“你没事吧。”那女人说:“我不会让他现在就死的。”说完又用左手抓了曾蕊,飞快地向前跑去。不过她却是头前脚后。曾蕊说:“这么被人提着真难受。徐剑风,你难受吗?”徐剑风说:“当然不会好受了。”曾蕊说:“要是吃了晚饭,也许会觉得好受点。”徐剑风心说:“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还提什么吃饭?”二人觉得耳边风声甚烈,心中也暗自佩服这个女人,手中提着两个人居然还能跑这么快。
那女人仍然朝着曾蕊刚才跑的那个方向疾奔。曾蕊心道:“难怪她刚才跟在我后面不动手,原来是为了省些力气。”这女人提着二人在麦田中跳跃起伏,长发也随之飘舞。徐剑风想她要带我们到哪儿去?忽然觉得慢了下来,进了一间屋子,二人一看正是刚才避雨的屋子。二人心感奇怪,她怎么也知道这个地方?那女人把他们扔在地上,二人刚站起身来,就被那女人点了穴道。然后那女人盘膝而坐,很长时间也不说话。曾蕊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喂,你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干什么?来看你打坐吗?你以为你坐在地上的样子很好看吗?”那女人说:“到了时辰我自会杀你,你等不及了吗?”曾蕊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那女人说:“被我杀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他们从不问为什么?”又说:“我杀人之前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好,我就告诉你,我喝了你们的血可以增进功力。”二人听了都心头一震。曾蕊颤声说道:“你就是那个‘嗜血女魔’?”那女人说:“他们都这么叫我。怎么你连‘师父’都不认识了吗?”曾蕊心道:“难怪她知道我在骗她,原来她就是那个女魔头。”又问道:“那为什么路旁那个人是被击碎了天灵盖,而不是被咬破喉咙死的。?”女魔头说:“你的问题还真多。”又说:“也好,我就全都告诉你。我刚才在那儿练功的时候,他到我身边问这问那,我不耐烦就杀了他。”徐剑风心道:“你不耐烦就杀人,真是岂有此理。”想到这里不由“哼”了一声。女魔头问道:“你不服吗?”
徐剑风说:“前辈为了几句话就杀人,实在太过残忍。”女魔头一听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残忍,你只知道被杀的人会痛苦,其实有些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他们打不过我就该死,如果谁的武功比我高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说话时十分激动,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
她说完了这几句话,似乎十分畅快,情绪也平静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她又幽幽地说道:“每天快到子时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因为又我可以杀人了,又可以喝人血了。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每个人临死之前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人恐惧;有的人哀求;有的人绝望;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悲伤。难道死就真的那么可怕吗?每个人临死时的眼神也不一样,我最喜欢看到的是绝望、无助的眼神。”二人听后感到一阵寒意。女魔头说:“有一次杀一个少年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他苦苦地哀求我,只要我不杀他,他可以给我当牛做马,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他说话的口气十分的诚恳,那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似乎生怕我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说得我实在心烦,就递给他一把刀,让他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膊。他刚接过刀的时候,是一种惊惧的眼神,随之变成了绝望,最后露出了野兽的光芒,他突然用刀向我扎过来。其实那又有什么用,我点了他全身的穴道,以防止血流得太快。我拣他身上不致命的地方连扎了二十一刀,他痛苦地号叫着,好像快要疯了一样。一会儿哀求,一会儿咒骂,其实无论他是求我,还是骂我,都无济于事。因为我最恨的是骗我的人。他闹了一会儿,后来竟然唱起歌来,只不过嗓子已经喊哑了,唱得十分难听。”这时虽然是六月天气,不过徐剑风听了她说的话,就好像置身冰窖一样,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狠毒的人。女魔头又接着说道:“那一次我玩得最是开心,真想再多玩一会儿。可惜时辰到了,我吸完了他的血之后,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快要睡熟的样子。我早就说吗,死并不可怕。”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说道:“我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真想再多说一会儿,可惜时辰快到了。”听了这句话之后,曾蕊觉得心脏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似的,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徐剑风见女魔头向自己慢慢走了过来,刹那间心中转了许许多多的念头,最后想到:“死了以后又可以见到爹娘。”他反反复复只是这一种想法,心中反而变得坦然。这时他却发现女魔头却向曾蕊走过去,曾蕊说:“不会吧?为什么先来吸我的血。”女魔头并不理她,走到她面前。曾蕊说:“我已经半年不洗澡了,你先解了我的穴道,我先出去洗洗脖子,回来再让你吸好不好。”
女魔头愣了一会儿,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到墙边拿了一个罐子,向门外走去。
曾蕊惊魂稍定,问徐剑风:“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吗?”徐剑风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是听天由命吧。”曾蕊问:“你怕不怕?”徐剑风说:“怕也没用。”曾蕊说:“和你商量个事行不行?”徐剑风说:“说吧,怎么这么客气?”曾蕊说:“你能不能先让女魔头吸你的血。”徐剑风说:“那是为什么?”曾蕊说:“我害怕,你让她先吸你的血,我就会胆子大一点。”徐剑风心道:“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女人就是事多。”说道:“好吧,一会儿她回来,我跟她说说。”曾蕊说:“徐剑风,你真伟大,到了黄泉路上不要走得太急,等我一会儿,我们两个一块儿去阴曹地府。”这时女魔头端了一罐清水回来,看样子是要给曾蕊洗脖子。徐剑风说:“前辈,你先来吸我的血好了,让曾姑娘先定定神儿。”女魔头说:“定什么神?”徐剑风说:“曾姑娘说你先吸她的血,她会害怕。”女魔头奇道:“你不怕死?”徐剑风说:“反正早死一会儿,晚死一会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