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忙上前打招呼,说道:“错不了婆婆,我们这儿是长安城最好的客栈。”老婆婆说:“那我住两天试试,要是不好,我可不给钱。”老婆婆躬着腰,颤颤巍巍地往里走。刚一进门又说:“伙计,你这店怎么这么黑呀,你这是黑店呀。不行,不行,我到别的地方住去。”众人都笑。伙计说:“婆婆,还不没掌灯呢,掌上灯就不黑了。”老婆婆这才往里走,说道:“那你快去掌灯,万一我要栽个跟头,可就爬不起来了。”说着坐在了徐剑风左边的一张桌子旁。这时店内点着了灯,伙计给老婆婆沏了一壶茶。老婆婆边喝茶边说道:“伙计,你们这叫什么店呀?”伙计说:“我们这儿是臧家老店。”老婆婆一张嘴把茶水吐了出来,喷了伙计一脸。老婆婆咳嗽了一阵儿,才说道:“脏家老店,这水能喝吗?脏不脏?”逗的人们全笑了。伙计边擦脸边说:“婆婆,我们这是姓‘臧’的‘臧’,不是不干净的‘脏’。”又问:“婆婆吃点什么?”老婆婆用手一指徐剑风说道:“我看这个小东西吃的忒香。你也给我来一碗面好了。”伙计喊道:“青菜蘑菇面一碗。”徐剑风心道:“这婆婆说话真是难听。”不过看她一把年纪,也不能与她计较。工夫不大,面端了上来。老婆婆刚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连叫“伙计,伙计。”伙计忙走到近前问道:“婆婆你有事吗?”老婆婆生气地说道:“我现在没事,一会儿吃了你的面就有事了。你们这群小狗,欺负婆婆我老眼昏花,拿这些发了霉的面、臭了的青菜蘑菇来给我吃。你们当我吃不出来吗?”伙计说:“我们这都是好面,好菜,不是坏的。”又用手一指徐剑风说:“你看那位客官不是吃的很香吗?”老婆婆说:“他当然吃的香,你要是拿这面去喂猪,那猪吃的更香。”气的徐剑风“霍”的站了起来。可他看了看老婆婆的一头白发,心想可能是她年纪大了,说话语无伦次,我又何必跟她计较。老婆婆仍在骂那个伙计,掌柜的走了过来说:“婆婆,我们这儿都是好菜好面,哪有坏的?”老婆婆用手指着掌柜就骂:“你这小狗还敢胡说。”掌柜说:“婆婆怎么骂人?”婆婆说:“骂你又怎么样?要是你娘骂你一句‘小狗’你还骂她一句‘老狗’不成。”掌柜说:“要是我娘骂我,我当然不会骂她了。”婆婆说:“那不就得了。”掌柜说;“那你又不是我娘。”老婆婆说:“我不是你娘,你就来欺负我。婆婆我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你这是作孽呀你。”掌柜的心道:“她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气出个好歹,岂不惹了麻烦。”于是他对伙计说:“去给婆婆换好的来。”
老婆婆说:“这还差不多,你终于说了句人话。”气得掌柜差点背过气去。徐剑风吃了一碗面,觉得还不太饱,对伙计说道:“再来两个包子。”不一会儿拿来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老婆婆对徐剑风说:“你这小狗怎么知道我爱吃包子,伙计给我拿过来。”徐剑风知道她是个十分难缠的人,对伙计说道:“既然婆婆爱吃,就给她好了,你再给我拿两个。”伙计正感到左右为难,见徐剑风发了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忙把包子放到老婆婆的桌子上。老婆婆对徐剑风说;“你这小狗倒有些孝心。”又对伙计说:“叫你端过来,你就端过来。再这么慢吞吞的,小心我用拐棍打折你的狗腿。”徐剑风和伙计心中都是恼火万分,勉强把怒火压下去。
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伙人,为首的那个人说道:“今天又白忙了一天,没找到徐剑风那小子。”徐剑风一看正是沈京,心道:“真是冤家路窄。”沈京等一行八人进了客栈,他们坐到了西边的一张桌子旁。由于离的较远,灯光也比较暗,他们没有发现徐剑风。
沈京对伙计说道:“好酒好菜尽管上。”伙计应了一声进厨房去了。转眼工夫端了酒来。
沈京等了一会儿不见上菜,拍着桌子叫道:“上菜,上菜。”老婆婆说:“什么东西乱叫,把婆婆的耳朵都给震聋了。”沈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见她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妇,才没说什么。沈京等人的桌上很快上了几道菜。他们边吃边说,说的不是汉话。徐剑风只偶尔听到“六波心经,长安”等语,别的就听不出来了。徐剑风心道:“莫非那张图和‘六波心经’有关,‘六波心经’,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老婆婆叫道:“伙计,伙计。”那伙计一溜小跑到了她的桌前。老婆婆笑道:“小狗这次乖了,跑的够快。”伙计问道:“婆婆又有什么吩咐?”老婆婆一伸手抓住了伙计的耳朵,徐剑风心道:“看她年纪老迈,出手倒很快。”伙计被她拧的连声“哎哟”,忙说:“婆婆有话就说,干嘛拧我的耳朵。”老婆婆说:“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伙计说:“刚才我说‘婆婆又有什么吩咐?’”老婆婆又用力一拧说道:“你为什么说‘又有什么吩咐?’,为什么要带一个‘又’字,嫌婆婆我烦了不成。”伙计心道:“闹了半天是为了一个‘又’字。”
忙说:“不是,不是,小人说错了。婆婆尽管吩咐。”老婆婆听了似乎很满意,把手松开说:“这倒像句人话。”伙计心道:“你从来了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人话。”想到这里不由嘴角带了一丝微笑。老婆婆见了问道:“你笑什么?”伙计说:“婆婆夸我,心里一高兴就笑了。”老婆婆说:“这还差不多,以后要多说人话,不要学那些龟儿子‘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伙计偷偷地看了那伙西夏人一眼,见他们仍然边吃边说,没有听到。老婆婆问:“你要干什么去?”伙计说:“我去给客人端菜。”老婆婆说:“那还不快去端,在这儿磨蹭什么,想偷懒吗?”伙计心道:“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又这么说。”
不过他也不敢顶嘴,到后面端菜去了。徐剑风心道:“这位老婆婆真是无理取闹。”他见老婆婆向这边看来,忙低头吃包子,生怕被她抓住什么把柄,又要大闹特闹一番。
伙计端着菜走出来,刚要给西夏人送过去。老婆婆说道:“站住。”伙计一听忙停住了脚步。心道:“莫非你也想要这个菜,只怕那几位客爷不如这位小哥好说话。”老婆婆说:“端过来。”伙计走到她面前,老婆婆问道:“这是什么菜?”伙计说:“红烧肉。”老婆婆凑到近前闻了闻说:“臭的,臭的。”沈京叫道:“还不把菜端过来,和那老狗说什么呢?”老婆婆用衣袖在菜上一拂说道:“拿去喂狗,拿去喂狗。”伙计好生为难,不知是去还是不去。沈京又叫道:“还不端过来。”伙计忙把菜送过去,徐剑风心中暗暗好笑。
徐剑风吃完了饭,心道:“沈京他们没有发现我,明天我到别的客栈去住。省的又生事端。”他刚要回房去,忽听“咕咚,咕咚”几声响。几个西夏武士相继倒在了地上。沈京迷迷糊糊的说道:“才喝了几杯就醉了,真是没用……”话没说完他也趴到了桌子上。盘子、碗被推到地上,摔得粉碎,菜汁四溅。老婆婆连声大叫:“黑店,黑店,害死人了。”掌柜的和众伙计闻声赶来。掌柜的见状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说道:“我们这‘臧家老店’是长安城的百年老店,没想到却毁在了我的手里。”老婆婆连叫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你们这帮为非作歹的龟儿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婆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天亮。”人们自然无心理她,都去看倒在地上的西夏人。徐剑风伸手摸了摸,还有呼吸,心道:“莫非是中了迷药。”
老婆婆凑过来说:“让开,让开,让我来瞧瞧。”别人闪到两旁,她走到近前,抓起其中一个西夏武士的手开始把脉。别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掌柜更是急得团团转。老婆婆却慢吞吞的,毫不着急。过了好一会儿才“咦”了一声。众人心道:“不知到底怎么样。”不过见她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又不敢打扰。又过了一会,老婆婆“唉”一声,众人随之心头一紧。又过了一会儿,老婆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似乎有了几分把握。掌柜的急得汗都流下来了,问道:“请问婆婆,这几个人怎么样了。”老婆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说道:“拿条毛巾。”伙计很快递上一条毛巾。老婆婆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才说道:“没事,没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谁知她又说:“买八口棺材把他们埋了就是。”掌柜的一听险些晕倒,幸亏伙计们扶住了他。
老婆婆又说:“要不愿意用棺材,用破席裹上把他们埋了也行,反正这几个龟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问徐剑风:“你说是不是?”徐剑风毕竟旁观者清,心道:“老婆婆又不是大夫,她的话怎么能轻信。”于是他对掌柜说道:“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对其中一个伙计说:“快去请大夫。”老婆婆狠狠瞪了徐剑风一眼说:“伙计们快去买九口棺材,八口不够,这小狗见人家死了心里着急,把他也一块儿埋了。”伙计们自然不会理她,老婆婆见徐剑风要走,说道:“你这小狗要去干什么?”徐剑风不理她,仍继续往里走。老婆婆又说:“我问你话,你敢不回答,你看那几个西夏小贼骂了我一句,现在怎么样了。”徐剑风心头一动,心道:“莫非是她下的毒。”不由想起了老婆婆刚才在那盘“红烧肉”上一拂的情形。难道她用衣袖拂过的时候下了迷药。徐剑风对她说:“他们对婆婆不敬,是他们不对。还请婆婆不要计较,饶了他们的性命。”
老婆婆说:“你们认识?”徐剑风说:“也算是认识,我们之间有点过节。”老婆婆说:“那你为什么还为他们求情?”徐剑风说:“有过节我也不希望他们出事。”老婆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徐剑风点了点头。老婆婆说:“他们对婆婆不敬就应该受到惩罚。”徐剑风心想:那你对人不敬又怎么说。老婆婆说:“你有话不妨说出来。哼,谁能被我骂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徐剑风奇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老婆婆点了点头说:“你这小狗还算老实,承认就好。我见你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自然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了。”徐剑风心道:“原来察言观色可以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怎么我从来不知道别人的心思。”
两人说话之时,伙计把大夫请了回来。那大夫长的尖嘴猴腮,一小撮胡子,手里提着个药箱。把了一会儿脉大夫说:“像是中了毒,又像是喝醉了,我看像是喝醉了。”扭头问掌柜的:“你说呢?”可把掌柜的气坏了,气呼呼地说:“你是大夫你问谁,我要是会看,还请你来干吗?”大夫似乎猛然醒悟过来,忙又低头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脉息微弱、气血两亏。猛一看像是喝醉了,其实是昏迷了。”众人一听可气坏了,这是什么大夫,老婆婆插话道:“看似大夫,实是屠夫,轻病治重,重病治死。”大夫对这话也不在意,可能是听的多了。大夫摇头晃脑说道:“没事,没事,我开一个方子。他们每人一付药,保管就好,保管就好。”老婆婆学着他的口气说:“没事,没事。我开一个方子,他们每人一付药,保管就死,保管就死。”又说;“要是死不了,我们再给他们每人捅上一刀,保管死绝,保管死绝。”众人都忍不住大笑。大夫气得浑身哆嗦,用手指着老婆婆说:“你这个人儿……”老婆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虽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出手却很快,同时骂道:“你指手画脚的干什么,想对婆婆非礼不成?”老婆婆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却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均觉好笑,不过在这当口,又有谁笑的出来。大夫感到钻心般的疼痛,嘴里还说:“脉门乃是手厥阴心经……”话没说完,就疼的连声“哎哟”
起来。老婆婆问:“怎么不说了。”大夫连说:“婆婆饶命,婆婆饶命。”老婆婆放开手说:“留下你这只手,回去接着骗人吧。就是别到处乱指。”大夫忙道:“这老太婆多半是鬼怪上了身,还是快些脱身为妙。”大夫对掌柜说:“在下回去翻看内经,再行诊治。”掌柜的也知道他不会看病,说道:“好吧。”大夫出了门说道:“幸好保住了这只手。”
徐剑风见老婆婆刚才出手,明明用的是擒拿手法,再看她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个老婆婆。掌柜的是精明之人,也看出了老婆婆有些古怪。忙跪下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认得婆婆。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婆婆多多包涵。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几个客人要是死在了店里,小人非家破人亡不可,还请婆婆发发慈悲,救救他们吧。”众伙计也跪下哀求。老婆婆见地上跪了一大片人,心中十分得意。她见徐剑风仍站在一旁。她对掌柜说:“要我救人不难,要这小狗也来求我才行。”说时用手一指徐剑风。掌柜的听她这么说,更加认定她能救这几个人。掌柜又向徐剑风跪下,说:“求公子发发慈悲,救救小人全家。”徐剑风见掌柜和众伙计都向自己磕头。忙伸手相搀说:“各位快快请起,这我怎么敢当呢。”掌柜的说:“还请公子发发慈悲。”徐剑风最不愿意求人,不过见他们一再向自己磕头,忙说:“好,我应下你们,你们快起来吧。”掌柜的见他答应了,方才站起来。徐剑风向老婆婆深施一礼说:“还请婆婆出手救人。”老婆婆说:“要我救人不难,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徐剑风奇道:“你问什么问题?”老婆婆问:“你叫什么名字?”徐剑风说:“在下静阳派弟子徐剑风。”又问:“你到长安来做什么?”徐剑风说:“寻找几位失散的亲人。”再问:“什么亲人?”徐剑风说:“这些事和婆婆有什么关系,还请婆婆先救这几个人。”老婆婆说:“你说是不说。”徐剑风无奈,只好说:“是我的姐姐和叔叔。”老婆婆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可能是见别人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所以十分开心。徐剑风心道:“她这捂嘴一笑的样子,倒像是一位小姑娘。”老婆婆见他盯着自己看,自知失态,板着脸问道:“你这小子傻愣愣地看着我干什么,莫非你对婆婆有什么非分之想。”伙计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人们心想,就你那个样子,谁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徐剑风的脸也红了,说道:“婆婆的年纪可以做我的祖母,我怎么会对婆婆有非分之想。”老婆婆“哼”了一声说:“这还差不多。”
掌柜的问道:“婆婆,这几个人能不能治好。”老婆婆信心十足地说:“当然能治好,别说他们还没死,就算他们死了,在阎王那里报了名,婆婆我一个二指宽的条子寄过去,阎王也会乖乖地把人给放回来。”众人心道:“你就会吹大话。”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我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只见从门外进来两位姑娘,徐剑风一看正是姚玉和姚倩,刚才说话的真是姚玉。姚倩见了这一群人,对姚玉说道:“姐姐这里围了好多人。”姚玉说:“小倩,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姚倩到近前一看,惊讶的说道:“是他们,沈京他们。”徐剑风心道:“她怎么认识沈京,莫非他们是一伙的。”姚玉忙到近前观看,她也抓起其中一个人的手腕把脉。众人心道:“今天会看病的人还真多,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医术怎么样?”姚玉对姚倩说:“把包袱里那个白色瓷瓶拿来。”姚倩应了一声去拿药瓶。工夫不大回来了,把瓷瓶递给姚玉。姚玉从里面倒出八粒药丸,给沈京等人服下。姚倩问:“姐姐,他们会不会死?”姚玉说:“他们一个时辰之后就醒了。
老婆婆见徐剑风看着玉、倩二人。她说道:“看什么看,人家又不是你祖母。”徐剑风心道:“你胡说什么呀。”姚玉说:“麻烦伙计们把他们几个送到厢房去。”掌柜的总算松了一口气,吩咐伙计们把沈京等人抬回房。徐剑风向玉、倩二人说:“两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姚倩这才看到徐剑风,忙说:“是你呀,你也住在这家客栈。”徐剑风点了点头。
姚玉对姚倩说:“小倩,不要和不相干的人说话,我们回房去。”徐剑风心道:“我只不过和你们打个招呼,用得着这么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