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孺不语,这莫峥嵘当真神机妙算,一切竟在掌握之中,只可惜一朝失势便万劫不复,含冤受辱,却仍心念虬人,布下这连环的计策。她怀中的晏战心中恐惧,小嘴一撇,刚要出声,司孺单指竖在唇边,摇摇头,晏战眨巴了一下双眼,止了声音。
随着一行人谨慎前行,身后虬城哄乱的声音越离越远。没了将奴的追赶,虬人大松了一口气,只道将奴无暇自顾,加快了脚步走出暗道至安全处,刚呼吸到几口新鲜空气便有人叫嚷着杀回虬城。但这建议似乎不被认同,没有多少人响应。
司孺放眼巡望,从这暗道安全撤出的虬人不过两三百人,可见这一役,虬人仍然损失惨重。
高空已是群星璀璨,到底在暗道中走了多久,她心中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众人至一处旷野,便被吩咐了坐下小憩。那年轻的军官向一个中年人走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中年人便向这里走来,见到司孺抱拳行礼,颤声道:“亏得佑谦机灵,在将奴中识出圣姑的身份,否则我南三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说着,在司孺面前俯身跪拜,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跪在了地上。
司孺微微颔首,朗声道“三将军无须多礼,今日逢难,若不是众位的协助,我司孺仍身陷将奴手中。各位都起来吧。”
虬人这才纷纷起身。
三将军道:“圣姑怎会入了虬城,被将奴虏获?”
“此事说来话长,”司孺神态颇有些踌躇。“三将军欲往何处?”
那南三闻言也不好多问,于是答道:“族人一路沿清江南下,我们集合了残部便去寻他们。”
司孺闻言,沉吟了半晌,忽道:“我有一事烦求三将军帮忙。”
南三一怔,抱拳行礼,神态甚为恭顺。“圣姑如此说,折煞南三了,有何吩咐,直说就是,我南三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司孺点点头,“这孩子名叫晏战,”说着示意怀中的孩子。晏战不懂,只愣愣地看着她。司孺唇角勉强挂了一丝微笑,续道:“这孩子是龙族人,因与我有缘,一路随我来到此处。可是经过这一役,将奴也识了他的身份,我只怕跟着我会给他带来灾祸。你这就把他带去,助他找到他的部族。”
南三吃惊,“怎么,圣姑您老人家不随我们走么?”
司孺摇摇头,“我一个人清静惯了,还是回到旧宗庙独自居住得好。”
“可是,”南三惊道:“我听说,那英正也曾到过旧宗庙,求您老人家为那名叫做慈牙的骁人解毒……”
司孺点点头,“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带着这孩子回旧宗庙,恐怕又会令他落入将奴手中,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托付与你们最合适不过……”
“可是圣姑您老人家就不为自己打算么?那英正……我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您。”
司孺笑道:“我与他有恩,而且身份特殊,谅他也不敢轻易动我。”
“可是……”那南三还要再说,司孺脸色一沉,南三不敢多言,司孺道:“这近千年的战乱,江湖部族互相残杀,我早已厌倦。你不须再多说了,我主意已定,你们这就带着孩子快快赶路吧。”
南三听此,也不好强留,心知这圣姑性格古怪,难与人亲近,当下接过孩子,俯身行礼,“圣姑放心,南三定不负所托。”
司孺点点头,看了一眼晏战,心一横,转身而去。那晏战在南三怀中,忽尔看到这一幕,扯了嗓子在身后狂喊:“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了么?”可那远去的身影并不回头。
其实,司孺的心中又何尝舍得?可不舍,仍须离别,她希望这个孩子有个快乐的未来。而她自己,浑浑噩噩地存在了百世,这一刻重新面对烦嚣,竟与千年前丝毫没有改变,她摸摸腰间的竹筒,坚定地走向那未知的深处……
虬人无言地看着,待圣姑行远,这才下了号令,相携着起身,继续赶路。
晏战早已流干了眼泪,只是强睁双目,怔怔地看着司孺消失的方向。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抛弃他?也许,她只是去办点事,正如英正曾对他说的,她会回来。他转头望向抱着自己的陌生人,“姐姐会回来的对吗?”那人一怔,点点头。晏战展开笑颜,快乐道:“我就知道。”那人心中一酸,也不好在这孩子面前多说什么,于是回头向先前那位年轻军官喊道:“佑谦,你来抱他。”晏战一怔,直愣愣地看着那人走到自己的面前。那军官眉宇英武,俯首迎视他的双眸,笑道:“哥哥背你走,好不好!”晏战点点头,那军官将他身子一提架在自己的肩头,晏战呵呵大笑,“我爸爸也这么背我哩。”
那年轻人眉峰一轩,侧了脑袋望着他。“你爸爸?那你爸爸一定是个勇敢的武士。”
“是呀,是呀,我爸爸可厉害了,他一只手能杀死一头牛。”
“哦,那他太厉害了,”年轻人嘴角上扬,“我一只手只能捻死一只蚂蚱。”
晏战哈哈大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