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石头讲完了往事,脸上泪水纵横,渗入岁月的纹路中。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年的老人已经入土,当年的青壮年已经步入老年,当年的无知稚儿已经成为家中的顶梁柱,他破屋前的板栗树也结了几十回果,落了几十回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都一年比一年模糊,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当年发生的种种,都会被尘土掩盖,无法重见天日。
直到村中异象频发,怪雪翩飞,哀鸿遍野,这才让疯石头再次联想起当年,一幕幕画面重新清晰,每一个细节都鲜活得就像当下。
这时他才知道,他以为的忘记,不过是记忆深埋的表象罢了。
所以他冷眼旁观,对村中的生生死死表现得尤为冷漠,甚至早已做好迟早轮到自己的准备。
当年之事,他也有份,而且,他也并不想放过自己。
“你记得月儿父亲的名字吗?”
慕容曌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多恐怖,只是觉得有些悲伤,但这份悲伤不足以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可以成立,事情仍旧有很多疑点。
“我记得他姓曾,村里人都叫他曾先生,名字嘛,月儿她娘管他叫‘鸿哥’。”
“现在是村长难道是老村长的儿子?”
慕容曌问了一个看似很不相关的问题。
“对,不愧是一家的种,一样的蛮不讲理。”
“那钱家和吴家有什么特别吗?”
慕容曌接着抛出一个同样没什么头绪的问题。
“他们两家是村里的大户,每逢大事总是说得上话。”
疯石头虽然也不明白慕容曌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未加迟疑便做了回答。
“你觉得木生和尚跟曾先生长得像不像?”
这个问题倒属正常,曾鸿离开炽阳村的时候还比较年轻,如果再婚,生出来儿子的年纪倒是能与木生对上。
“完全不像,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疯石头讲完这句后突然觉得很疲惫,积压心头多年的往事就像是一个驱散不去的噩梦一样,让他几十年的日子蒙上了一层暗黑色,他疯他笑他狂,但他也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加清醒,因为不愿意忘记,所以不能放过自己。
他看了眼已经蒙蒙亮的天空,对着山峦之上挂着一弯惨白的残月呵呵一笑,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送客。
“你们走吧,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慕容曌飞快地发了个短信给许琪瑶,看了看天色,也没有打算再继续耽搁时间,和阳牧青一起向着疯石头鞠了一躬之后,拉上仍有些楞楞的李悬和王三方,转身回走。
“这会是真的吗?”
王三方心里默默算了算自己的年纪,想到自己当年有可能喝过那种汤,肠胃一阵翻滚,十分不适。
慕容曌和阳牧青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往前走。
那汤里面有没有加“料”这事,现在已经追究不了真假,但那一对母女,是真的没了,而且可以确信是死于那一场闹剧。
“这一切真的是月儿的鬼魂在作祟?”
李悬捧着自己的小心脏,苦着脸问道,他觉得这晨间腾起轻雾的乡间小路都变得有些气氛诡异了。
“‘作祟’的鬼魂正在牧青的葫芦里呆着呢,你能不能用脑子想一想?”
慕容曌突然觉得将李悬带在身边真是一个不太明智的举动,如果真吓傻了,可怎么跟许琪瑶交差?
“那是木生和尚为月儿母女俩报仇血恨?”
王三方始终看不惯木生和尚,刚才也恍恍惚惚的,并未听清慕容曌问疯石头关于木生的事。
“如果疯石头说得没错,木生和尚应该与月儿一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回答他问题的是阳牧青,慕容曌一向懒得回答没有什么营养的问题。
“如果不是复仇,那个木生和尚在那三个墓里面做手脚,又是为什么?”
李悬觉得眼前的事就像好不容易拨开了一丛迷雾,却返现迷雾之后是更大型的迷宫。
“自然是原因的,我正让琪琪在查。”
慕容曌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觉得某个地方有点说不出的不通。
“唉,明明是我的人,你却使唤得这么痛快……”
李悬有些不满地嘟囔。
“这里信号不好,要不然我就自己查了,我可不像某人那样好吃懒做。”
慕容曌回了他一个不客气的白眼。
“你师父那里还没回音?”
虽然不知道阳牧青与菩提子究竟交涉了什么,但慕容曌总觉得菩提子的回复很关键。
“还没……”
阳牧青话还没说完,手机便震动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阳牧青的电话接了很久,挂完电话之后,脸色很沉重。
李悬和王三方很识趣地讨论起山中的野花名字来。
慕容曌走到阳牧青身边,等着他收起手机。
“情况很不妙?”
“木生和尚形迹可疑,所做之事也超乎常人,我让师傅帮忙查查,元苏大哥已经确定他是‘歧瘴’中人。”
“所以,什么是‘歧瘴’?”
“一个招收异能者的组织,收钱办事,做派疯狂,不计后果。”
阳牧青说完后觉得解释得不够清楚,补充了一句:“这个组织邪恶,很强大,也很可怕。”
此时,慕容曌的手机短信声响起。
她查看了短信后,因为阳牧青说出的消息而稍微凝固起来的脸色逐渐舒展开来。
“收钱办事,还很厉害……那便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