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玉翎最高兴的事,就是和萧鸣在一起。想到几个月来,自己还煞费苦心地“策反”萧鸣,就觉得好笑。因为有“情侣”这层关系作掩护,沈玉翎与萧鸣的接触和来往,也多起来,这中间民有沈玉翎有意为之的缘故。
沈玉翎发现,这萧鸣出手很大方,当着别人的面,给她买这买那,靠他那点儿工资肯定不够。
沈玉翎跟萧鸣之间的谈话,也没有过去那么多顾忌了,有话直言。一次,沈玉翎在萧鸣家,直接问道:“我有一个问题,跟我在一起,你花钱挺大方,你在营业税征收局,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钱?”
“五十八元,我拿的是二等科员的工资。”萧鸣笑着回答道。
“这汉奸政府里,也分那么多等级啊?”沈玉翎不清楚伪政府的工资级别怎么算。
“怎么不分?在我们局里,局长那是一等科员,每月六十一元,科长、分局长啊,属于二等科员,五十八元,再往下,那就是三等科员,拿五十二元,还有临时雇的,一个月七八块,更低。我说的可不是现大洋啊,这是汉奸政府发的联银券,要是现大洋就好了。我到漳河县边界跑,有的山里的老百姓不认这个钱,非得要现大洋。”萧鸣说道。
“得了吧,那你就知足吧。按现在的物价,你在营业税局里,那拿的可是比我们小老百姓强了。不过,你一个月五十八元工资,日常吃喝应酬、衣服,还有花在我身上的钱,这些加起来,就是一年的工资也不够啊!你的钱从哪里为的?”沈玉翎问道。
萧鸣哈哈笑道:“你没听说,这汉奸政府,十官九贪么,靠我这点儿工资,哪能和你过得那么潇洒?这全是靠汉奸政府给我的这点儿权力,给鼓捣过来的。你就说你那个福安杂货店开张前吧,老关还托人给我送了点儿烟酒。那些店铺,逢年过节的,哪个不给我送点儿,生意场上的事,我也不好拒绝,就全笑纳了。这店铺交多少税,能不能少交点儿,我签字的笔,也不很大分量,多多少少也会截留点儿。顺便呢,我也会跟人合伙做点儿小生意,抽点儿成。我这些,也是跟那些贼官们学来的。”
“看来,这汉奸政府里,真是腐败得很啊,贪官污吏骑到老百姓头上,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么?!”沈玉翎感慨地说道。
“是啊,我一进这汉奸政府里,就感觉到贪污腐败横流。可这乱世之中,谁能管啊。里面的官,从大到小,哪个不是想捞点儿钱,给自己备条后路。日本人再亲,也没有钱亲。我这不过是小贪,再往上,局长啊、县长啊、警备队司令啊,贪得可比我多了。”萧鸣道说道,“不过我贪的钱呢,那都充当了抗日工作经费,投到了抗日活动上。这给老家那边买急缺物品,在汉奸政府这边四处拉笼人搞情报,没有钱,可是万难啊。所以,我这叫,收敌人的税,干抗日的事。”
沈玉翎笑道:“看来老家和我,都沾了你这个税官的光了。那你有一天,要是做了这营业税局的局长,权力更大,截留的税款更多,那老家那边沾的光不就更多了。”
“你以为局长那么好做啊,都需要有背景,有后台,巴结上面,讨好日本顾问。”萧鸣笑道,“这汉奸政府的官场上,关系也复杂着很啊。我啊,当好这个稽征科科长,干好情报和锄奸工作就行了,再往上,我也没奢望。”
“是啊,不能做了官,忘了本,”沈玉翎道,“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抗日。”
接着,沈玉翎也了解了萧鸣给日军宪兵队特高课做“联络员”的一些事情。
萧鸣受到日军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渡边春子赏识,做了一名“联络员”。之后,他就发展了一些下线,成立了一个“**情报小组”,这里面的成员多半都是自己人,听命于萧鸣。
这个“**情报小组”收集上来的情报,什么该往日本人那儿送,什么不该送,都由萧鸣决定。萧鸣经常把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交给特高课,骗取日本特务的信任。凡是威胁到地下抗日人员性命,对革命工作有破坏的情报,都被萧鸣扣了下来,隐瞒不报;很多情报,不仅萧鸣这个小组在搞,其他特务也在搞,如果萧鸣猜到日本特务迟早会知道,那就会秘密派人,给那些地下抗日人员提个醒,让他们躲起来,然后他再把情报送给敌人,让敌人随后扑个空。
尽管日本特务发现内部有人泄密,但是,替日本特务搞**情报的人很多,包括侦缉队、警备队,和许多汉奸,也不容易怀疑到萧鸣头上。
而萧鸣通过参加日军特高课组织的一些秘密会议,以及私下和其他汉奸、特务交往,也获得了不少有关日军扫荡和剿匪的情报,均送往了根据地。
萧鸣经常去喝茶的那个茶楼,是由日军特高课出资帮助,为萧鸣这个**情报小组建立的活动交集地点。萧鸣在这个茶楼里,安插的都是自己人,所以,这个日本特务眼里的“**情报点”,其实早已成为萧鸣领导的一个安全可靠的抗日情报工作联络站。这也是每次萧鸣和沈玉翎在茶楼上交谈时,不担心别人窃听的原因。
听萧鸣透露了这些秘密,沈玉翎来说,只有钦佩,以及发自内心的爱慕。可萧鸣似乎对她并无意,而是私下里,经常大谈郑重山的好,言下之意是希望沈玉翎在婚姻大事上考虑郑重山。这让沈玉翎有些苦恼。
一天,萧鸣又大谈郑重山过去的英雄战斗事迹,替郑重山吹风,沈玉翎忍不住了,问道:“萧鸣,我现在想问你一句话,你喜欢过我么?”
这一问,让萧鸣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沈玉翎见萧鸣不答,又委婉地问:“你自己就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和人结婚么?”
萧鸣这才说道:“说实话,对谈情说爱这种事,我不是没向往过。可是,我现在是在鬼子的心窝里战斗,每天直接和日本特务、汉奸打交道,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如果我现在跟人谈情说爱,甚至成了家,有了孩子,那我做什么事,心里就会有所顾忌,有了顾忌,那怎么能一心一意地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呢?”
沈玉翎道:“我也是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战斗,在根据地时,我就发过誓,不赶走日本鬼子,就绝不结婚。你以后也不要给我提郑重山的事了,我知道,他肯定托你,让你说他的好。可我和你一样,都在敌占区,正在接受革命烈火的考验,怎么能不顾大局,而想到儿女情长呢。我想,等赶走日本鬼子了,如果大家有缘分,再谈吧。”
言谈间,绕来绕去,萧鸣也无法完成郑重山给他的“重托”,反而是沈玉翎向他示爱。他只得向郑重山的“期望”,往后拖一拖了。
为避免嫌疑,郑重山是不能和萧鸣直接来往,因此,与萧鸣假装“恋爱”的沈玉翎便成了两人中间的联络人。而在“除狼行动”中,萧鸣找人商议的,也多是沈玉翎。
这天晚上,在萧鸣的那个密室里,萧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再出手,铲除一两个大汉奸,敲山震虎,逼日本特务机关给‘黑狼’下令,让‘黑狼’加紧寻找武曲星。这样,‘黑狼’在根据地的活动才能更加频繁,尾巴才能露得更长。”
“那你下一步打算除掉哪个汉奸?”沈玉翎问道。
萧鸣说道:“这个汉奸名声、地位小了还不行,所以,我准备再拿警备大队的司令鲁能和狗头县长苏山魁开刀,将他们两个作为棋子,在日本人的头上再加一把火。这个鲁能,曾亲手杀害我们多名地下同志,还有一些革命群众,罪该万死,我早就想除掉他了,可惜身边一直没有得力助手。现在郑重山同志带了一个工作队前来,这事就好办了。还有那个县长苏山魁,这个狗汉奸,除了欺压百姓,作威作福,还强征和买卖妇女,送给日本人做慰安妇。有的女人,先经过他的手,被他糟蹋了,再去送给日本人,真是可恶之极。你还记得石老二欺负过的那个叫吕玉花的女人吧?”
沈玉翎想了起来,说道:“记得,这个女人被汉奸石老二欺负后,她丈夫孔小牛去找石老二算账,结果反被日本人给杀了。现在她成了寡妇,真是可怜。”
“你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当时,我把石老二和三个日本兵杀了后,日本特务把吕玉花抓走,去审问,也没审出什么。为了让日本特务放人,一些街坊邻居出面担保,都证明这个吕玉花是个良民,没有通匪。这日本人呢,也准备放了这吕玉花。可是呢,这个狗县长却在中间横插一杠,暗地里让日本特务不要忙着放,而是由他假装好人,出面将吕玉花保释了出来。然后,这苏山魁又威逼利诱,让吕玉花从了他。所以,这个吕玉花现在又落到了苏山魁的手里。”
没想到苏山魁穿上狗县长竟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气得沈玉翎伸手一拍桌子,骂道:“这个狗汉奸,该活剐了!”
“这两个大汉奸,杀了都不屈。这两个人,都是漳河县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深受日本人器重。除掉这两个人,我就不信这‘黑狼’还能坐的住。”
接着,萧鸣向沈玉翎兜露出了自己详细的除奸计划。而他让沈玉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贴一张布告,指名道姓要诛杀苏山魁,署名人为“武曲星”。
沈玉翎惊愕地问道:“这么一来,苏山魁就知道了要除掉他,那他肯定会小心万分,处处防范,咱们还有机会下手么?”
萧鸣却胸有成竹地道:“这叫声东击西,让日本人和汉奸的目光全盯在苏山魁身上,我们先除鲁能。杀了鲁能,再去动这个苏山魁。放心,我清楚日本特务那点儿心思,一切都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听萧鸣说得如此肯定,沈玉翎也信了。
这一夜之间,漳河县全城很多墙上就突然张贴出了这么一份布告,满城皆知。
布告内容这样写道:“锄奸令:汉奸县长苏山魁人面兽心,罪恶滔天。其甘做日本人狗腿,强捐钱粮,横征暴敛,欺压百姓,逼良为娼,强占妇女,祸害良家,所犯恶行,罄竹难书,为天地所不容。为平民恨,即日将铲除此贼。特此宣告。”落款人为“武曲星”。
这纸“锄奸令”,被人送到伪县长苏山魁手中时,苏山魁当场大惊失色,浑身哆嗦。
自“锄奸十杀令”出现以来,一个个有名的汉奸相继死于“武曲星”之手。而且,死的方法跟“锄奸十杀令”上公布出来的一模一样。
照身边“谋士”的推算,如果这纸“锄奸令”真是代号为“武曲星”的人所发,那苏山魁将是武曲星要杀的第七个汉奸,死法为“七绳杀”。
苏山魁真是坐立不安,立即命令家人、手下,将家里所有的绳子全部烧了,而且,不准再将绳子之类的东西带回家门,以防“武曲星”利用。伪县公署的办公楼也不敢去了,他紧闭自家大院之门,不敢出门,一天三餐,行走、睡觉,手里总要拿着一把枪,以防不测。另外,他还从警察局、警备大队调来五十多人,在他房屋周围,日夜轮流值守,保护他的安全。
不过,日本人可不希望苏山魁被一纸恐吓书就吓成这样,而是要求苏山魁站出来,公开辟谣。看这苏山魁被吓得厉害,也向他承诺,皇军会严密保护苏县长的安全,保证万无一失。
被逼无耐之下,这苏山魁只得又在特务、警察、日本兵的重重保护之下,出现在大街上,由他亲口向老百姓宣传:不要怕“锄奸令”,这是有人故意造谣滋事,捣乱破坏。倘若抓住此人,定要严惩,绝不放过。漳河县城在大日本皇军的保护和治理下,是绝对安全的。只要那个自号“武曲星”的郑重山敢出现,就是变成苍蝇,也逃不出城。如此云云。
为了消除这份新出现的“锄奸令”的影响,在日本特务的安排下,苏山魁坐在日军士兵开的汽车上,在城中四处兜圈,搞慰问,以此宣示城中治安良好,太平无事。这还不算,过了几天,日本人的汽车还载着苏山魁,开出城外,到乡下转悠,以此来安慰城内城外的大小汉奸,有大日本皇军的庇护,匪徒绝不敢轻易出来捣乱,因此,都不要被一纸恐吓书给吓倒。
而这一切,正好中了萧鸣的“声东击西”之计。当日军宪兵队、警察、伪军、大大小小汉奸们,以及全城百姓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县长苏山魁身上时,萧鸣开始组织人员,从容不迫地部署铲除漳河县特别警备大队司令鲁能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