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又恢復了平靜,只餘下一些沒有閃過最後那波大範圍地突槍,傷患們隱約傳來的哀號。
大家本來歡欣鼓舞,每個人都陷入不可自拔的狂喜中,但那彷彿只是短暫的錯覺。野豬王最後的絕招,覆蓋周圍一切的大量地突槍,讓喜悅的勝利者們,瞬間變成只剩下少數的倖存者,空氣異常的沉重和死寂。
「快救奧德利大叔!」
我以及身邊的玩家,都是被奧德利丟出去,才倖免於難的。看到他消失在密集的岩矛中,我們立刻衝過去,拼命劈碎或折斷那些荊棘狀的地突槍,把傷痕累累的奧德利從裡面拖出來。
他的情況糟透了,騎士鎧甲被洞穿,全身都是傷口,但最嚴重的是護甲破碎的胸口,血液不停隨著微弱的呼吸湧出。我急忙拿出治癒藥水給奧德利喝,但代表生命力的HP值,卻還是不斷減少。
「讓我先幫他止血!」
治癒的光停留在手上,晨星按住傷口,臉色充滿擔憂,「血已經流掉太多了…」
「對了,之前那種藥酒,可以恢復傷口,效果比紅水好,大叔你把藥酒放在哪裡!」
「不用浪費了,小女孩也住手吧,咳、我的時候到了。」
向來講話中氣十足的大叔,什麼時候用過這種生硬,又虛弱的聲音。晨星不停搖頭,用牙齒咬緊下嘴唇,手還是放在奧德利胸口上,衣服的袖子都沾滿了血。
「大叔你一定可以活下來的,堅持住!不要放棄希望!」
「你才不要哭喪著臉,這不是悲傷的事情,榮耀的戰死,無愧於王的命令,我終於可以回家了。但在最後,我希望你可以聽我這個老頭子說些話。」
壓抑住越來越激動的情緒,我用力點頭,把脖子垂低,怕被他看到我的眼淚。
「從前有人這麼對我說過,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寶劍之所以鋒利,是因為有必須要保護的東西,甚至是為了他,犧牲生命的覺悟。不然英雄就只是凡人,寶劍也只是一塊漂亮石頭。」
因為失血所以虛弱,奧德利舉起顫抖的手,用掌心貼在我的胸口,微涼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過來。
「想成為英雄,還是成為寶劍都好,最重要的是你的內心,而我相信那份內心,現在的你已經擁有了。以遠古盟約之名,我奧德利.亞克力,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你就是我的繼承者了。」
「這是我最後能給你的禮物,記好我說的話,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孩子,我在天上看著呢。」
我想握住他的手,但大叔的手先一步,慢慢的放下了。
晨星抱住我,一邊說安慰的話,一邊小聲的啜泣,阿鷹用布把奧德利蓋起,雨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像是要分擔我的悲傷。
但生命的消逝,面對這種難以言喻的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靠流淚,來宣洩那百分之一的傷痛。
躺倒在血泊中,野豬王像是不甘失敗而瘋狂的掙扎,血不停從傷口滲出,但就算受傷如此嚴重,他還是用惡毒的眼神,瞪視所有靠近的人。
「卑微弱小的生物!我輩一直生活在這塊土地,吾的父親與他的父親都是!我輩才是這塊土地的主人,驅逐爾等這些入侵者,吾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野豬身上的岩鎧甲已經徹底碎裂,並慢慢消散,變成一些普通的泥沙,露出底下傷痕累累的皮膚,已經沒剩多少血從傷口溢出。
聽到野豬王的話,雨輕拍我的肩膀後,走到野豬王面前。
「為了生存,你這麼做是對的。但是成王敗寇,不是生,就是死,輸了就不要怨。」
以冷淡無情的姿態,雨念出殘酷的叢林法則,像是權威的審判官,做出最後的判決。她的話讓野豬王的眼睛變的渾濁,像是蒙上一塊布,是死灰色的。
「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吾明白了,給吾一個了斷吧。」
野豬王閉上眼睛,以平和有尊嚴的姿態,靜待雨給予最後一擊。
「我下手很快,馬上就結束了。」
因為手上的鋼刀壞了,雨順手撿起巴洛掉在地上的大斧頭,但沒想到斧頭意外的沉重,她雙手握住斧柄,身體歪過一邊,咬牙切齒的用盡全力,都還拿不起來。
「終結者!」
沒辦法只能叫白狼融進去,這樣雨才能順利舉起。她快速舉起,把巨大的斧頭高舉過頭,我失神的抬頭望去,金屬斧面在太陽底下折射反光,光線很刺眼,可是我的目光不願離開。
然後斧身隨動,就此劈下。
我們火化了奧德利的遺體,儀式簡單莊重,不管是玩家或NPC,所有人一言不發,靜靜向這位騎士做最後致敬。
我看著奧德利在火堆中漸漸消失,當火燒盡時,吹起一陣輕柔的風,捲起些微火化的灰燼。我看向風吹的方向,希望他們能帶著奧德利,回到他的家鄉。
殘餘的野豬都跑回森林,數量只有十幾頭,但沒有人去管,他們已經構不成威脅。
村長巴洛的手臂受傷,是被最後那波地突槍刺中,他說就算痊癒了,估計也不能在跟從前一樣,決定正式退休的他,最後把斧頭送給雨。
那是能輕易傷害野豬王,很厲害的重型武器,得到這個禮物,這讓本來有些失落的大姊頭,稍微開心了一點。
另外巴洛還給我們一人一個金色的勳章,說是出色完成保衛戰的獎勵,但我心情沉重,沒有仔細看任務獎勵,只是收進背包裡。
「孤狼哥你們要去哪個主城?」
完成保衛戰任務,現在所有的玩家,都可以隨意選擇要傳送到哪一個主城,而且是免費的。
戰鬥結束後,阿魏那隻紅蜥蜴烈焰,也恢復成攜帶型的尺寸,用尾巴捲住阿魏的脖子掛著,像條頗時尚的領帶。
「我們要去『聖西格岡城』。」
巴洛告訴我們,那裡是奧德利以前的騎士侍從,一個叫小吉米的人所在的地方。奧德利走了,我們有義務,要把他的遺物長槍交給小吉米。
「這樣啊,跟我們要去的不一樣,不過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哈哈哈!」
「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有同感了。」
心痛的感覺被阿魏樂天的笑容,莫名驅散了一點,我與阿魏握手道別,真羨慕他永遠爽朗的個性,特別是在這種難熬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