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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途中,他看到小朱骑着金鹿牌自行车往苗苗家去。他想起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小朱是来送节礼的。何能心想,绝不能让这小子得逞。脑袋一转,想出一个主意。他返身往王天奎家走去。
王天奎正在家里摆弄收音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就不响了。王天奎骑着自行车去乡里找卖收音机。卖收音机的说这个不是他们卖出去的,他们这里没有这种型号。王天奎听了大怒,捋起袖子就要同那人理论。卖收音机松了松口气,让王天奎把收据拿来。王天奎回去找收据,折腾了半天,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收据。王天奎空手而回,卖收音机的趴在柜台前,见王天奎回来,忙问:“可找到收据?”
“拿过来吧,俺不换啦。”
“俺就说,俺卖的收音机三五年不会坏。你的这个一定不是从俺这里买的。”卖收音机的把收音机递给王天奎,王天奎接过收音机,趁机冲买收音机的脸上打了一拳。卖收音机的没有防备,“哎吆”一声,随即用手摸了摸鼻子,流血了。他从柜台内跳出来,大叫着朝王天奎追去。而此时王天奎已经骑着自行车跑远了。
虽然没能换一个新的收音机,打了卖收音机的一拳心里也算平衡了。回到家里,王天奎找个一个螺丝刀,自己把收音机拆开,摆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毛病所在。
“天奎哥,走,帮俺一个忙。”
“没空。”王天奎说,“你眼瞎啊,没看到俺正在忙着啦。”
“等一下在忙你的破收音机,俺这是正事。”
“啥事?”
“帮俺教训一个人。”何能把遇见小朱事对王天奎说了。王天奎放下手中的工具,说:“帮你可以。但是要有报酬的。”
“行。做完这件事情,俺请你去县里喝花酒。”
按照何能的计划,王天奎先把小朱引开,何能在暗中动手脚。两人赶赴现场时,小朱快到苗苗家门口了。王天奎大喝一声说:“哎,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小朱下车,左右瞧瞧没有旁人。随问:“你是叫俺吗?”
“你傻啊,除了你还有旁人吗?”王天奎说。
小朱放好自行车,走到王天奎跟前说:“叫俺干啥?俺不认识你。”
“操。这个村除了王利发,你还认识谁?你过来,帮俺一个忙。”
“你等俺一下。俺把自行车推到苗苗家行吗?”
“操,放在那里谁还偷你的自行车不成。快点过来,就一会的事,很快。”
小朱跟着王天奎走了。何能从墙角里跑出来,把小朱车上的提包拎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他打开提包,里面是几斤月饼。他把月饼盒打开,拿出月饼,放上一些羊屎蛋子,重新把月饼盒盖好,又一溜烟地把提包挂在车把上。大功告成后,何能返回到王天奎家,小朱正在地上为王天奎把持梯子,王天奎在梯子上四处张望,何能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王天奎从梯子上下来。
“好啦,麻烦你了。”
“没事俺走啦?”
“喝口水再走吧。”
“不啦。俺还有事咧。”
小朱走后,何能揣着一大包月饼,倒在王天奎家的桌子上。两人看着丰硕的成果,哈哈大笑。吃过月饼,何能提议到外面看戏去。王天奎把剩余的月饼放好,两人出了家门,径直往王利发家走。到王利发家门口时,小朱正好推着车子出来,王利发和他老婆在后面跟着。
“小朱啊,吃了饭再走吧。”王利发说。
“就是。你这来一趟不容易,就多坐会,苗苗等一会就来了。”王利发的老婆接着说。
“不啦,叔。俺回家还有事。下次来的时候俺在吃饭。”
“那好吧,你要是真有事俺就不强留你啦。你回家告诉你爹,过段时间来商量结婚的事情。”
“俺记住啦。叔,俺走啦。”小朱跨上自行车,紧蹬两下,自行车飞快地消失了。王天奎在后面笑呵呵地说:“叔,家里来客人啦?”
“那个谁。苗苗的对象,来送节礼的。”
“哦,拿的啥好东西,都让你藏起来啦?”
“能有啥好东西,就是几斤月饼。你等下,我回去给你拿一块。”
“行。俺今天就吃一块囍月饼,也借借苗苗的福气,俺啥时候能走个桃花运。”
王利发转身回家,王天奎等了好久,不见王利发出来。他只听得里面“稀里哗啦”。王利发的老婆疑惑地说:“这是咋啦,拿个月饼咋就那么费劲啊。”她也回家了。何能和王天奎在王利发家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望。虽然看不清里屋的动静,但隐隐地听到王利发的说话,尽管他是压低了嗓门。
“啥意思,他这是啥意思。办咱难堪啊。”
“你吵吵啥,要是让街上的人知道了,咱还有脸见人?”这是王利发老婆的声音。
“你说该咋办?”
“咋办?装作啥事都没发生。赶明你去他家,就说咱家苗苗看不上他家小朱,咱给他退婚。”
“叔,俺还有事,俺先走啦。”王天奎说。
王利发从屋里出来,尴尬地笑了笑说:“天奎,那个啥,月饼盒子是用绳子系着,俺正着剪刀,你在稍等一会。”说着,王利发转向堂屋,大声说:“苗苗家娘,你还没找着剪刀,快点找啊。”
“催啥催,俺这不是正在找。哎,还真奇怪了,俺明明是把剪刀放在床上拉,咋就找不到啦?”
“没有剪刀啊。没关系,俺这里有刀子,给你。”王天奎把裤腰带上钥匙链解下来,上面挂着一个小刀。王利发接过小刀,磨磨蹭蹭地往堂屋里走。到了屋门口,他一不小心摔倒了,刀片刚好划到王利发的手。看着划破的手指,王利发骂道:“狗×咧,今天咋就那么倒霉。天奎,你先在这里等一下,俺到村口卫生所包扎下手指,马上回来。”
“叔,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
“那行,你赶快包扎手去吧。赶明俺再来吃你的月饼。”
“真不好意思,天奎,没让你吃成。”
王天奎和何能强忍着笑出了王利发家。到了没人的地方,两人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尤其是何能,那是真心的高兴。一来教训了王利发,二来断了苗苗的这门亲事。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到外面闯荡了。
当天晚上,他从床底找到一个背包,帆布的,上面还有毛主席的头像。小的时候,他见父亲何有路背过这个包,是从TJ往家里赶。现在,他又用到这个背包了。他拭去上面的灰尘,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放进背包里,还没有把背包塞满。
没人送行,也没人祝福。他背着背包,转过身,再最后看一眼这个家,虽然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快乐。但在下雨的时候,这里是他唯一的遮风港湾。月光中,一切都变得柔和了。包括房顶上的狗尾草,耷拉着脑袋,像是对他离去的不舍和眷恋。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没想到自己会流泪。他以为自己是没有泪水的。因为在他母亲去世和他奶奶离开时,他都没有掉眼泪。如今,他竟然把第一次的流泪献给了这个破旧的房屋。他长舒了一口气,自语道:“再见了,家!再见了,苗苗!再见了,双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