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弟子叫温泽,桐城人,府上出过的几个金丹期大能,有两个天资卓越的还正在太一宗修行。他来拜师前,本着知己知彼,向家里探听过不少关于太一宗的八卦;如今拜入蓬芜君座下,又将道听途说和师兄们的只言片语一整合,自觉得知了非常惊悚的一件事情。
他和晏三七相识于问道天梯,他已步入炼气期,晏三七还是一介凡人——受了伤吐了血的一介凡人。不过这样的晏三七,却在关键时刻一语道破他正陷入迷障,帮了他一把。所以,对晏三七心怀感激的他便一路相随,一口一个“三七哥哥”和晏三七相互扶持着,一同登到了顶端。
信奉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窥视了秘辛的一角后,温泽便迫不及待地要和晏三七分享这和他还算有点关系的大八卦。
“你的师父,可能被夺舍了!”
“嚓……”雪盈川手上一用力,掰断了向玉襄君借来观摩的月心狐玉簪舟。好不容易炼化成,月心狐玉簪舟可是玉襄君的命根子,玉襄君特意在其上设置了一个小型感应阵,现下定是发觉自己的宝贝寿终就寝了。雪盈川叹口气,翻出玉襄君惦记了许久的墨羽新舟,比月心狐玉簪舟日程更快,前去负荆请罪。
晏三七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胡说什么。”
“是真的。”温泽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你的师父,白汲君,百年之前原不是这个性格,据说她原先张扬跳脱,飞扬跋扈,后来不知怎地一夕之间判若两人,变成了这副冰冰冷冷的模样,没一点人气。”他嗓子正在变音,沙哑粗粝,这么压着声线讲话,还会有含含糊糊的嘶嘶声,朗朗乾坤下,愣是添了几分鬼气森然。
“相传她变化之时,正和容羽、莫粒走得极近。容羽、莫粒你知道吗,魔道中的……”温泽比了个大拇指,“响当当的大人物,各种阴险邪招数不胜数。”
“都说她可能被容羽动过手脚,不是原来的白汲君,而是魔修那边的细作。掌门也不知怎么的,还将代理掌门传位于她,很可能是想把她放在高位,众目睽睽盯着,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白汲君掌了权之后倒也还算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有事情都是派给五位峰主和长老们共同做决定,大家都觉得她是怕自己有什么动作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你。三七哥哥,代理掌门本也不该收徒的,可她却硬生生劫下了你,你说奇怪不奇怪?而且她收了你之后,容羽就被发现在广元广场现身了!现在正浩峰的蓬芜君正带着弟子围攻他打得轰轰烈烈呢!要说这两件事中间没点蹊跷——谁信?”
温泽将晏三七从头打量到脚:“三七哥哥,你的体质特殊,旁人不知道,这些大能们还不是心知肚明?正道都对你避之不及,唯独魔修趋之若鹜。太一宗百年传承,风气最是古板正经,老实说在没安排前我一直为你担着心,生怕他们将你赶了去。当时白汲君不由分说将你收为座下,我还是十分开心的,替你觉得威风,可现在一琢磨……魔修放荡****,不正是最爱双修……”
“够了!”晏三七打断他,一贯温和的脸上此刻虽没现出愠怒,但语气严厉,“以上种种不过是妄加揣测,掌门既然敢将代理之位传授于师父,定然是相信她的为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凭着意淫随意诋毁女孩子的品性清誉……太无礼了。”
温泽没想到会遭逢训斥,惊愕瞪大的双眼闪过委屈和一丝不甘;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晏三七又重新柔和下来,但还是郑重万分:“名誉对每个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就对他人盖下定论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话说得轻巧,再让人改观却极为困难,对当事人损害极大,不可胡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才如此急不可耐来告诉我,我很感谢你。”晏三七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但下回不要再这么中伤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注意的,你也要小心。”
温泽期期艾艾道:“我、我就是怕你一点警觉都没有,被她吃了还傻傻的给她递作料。”
“吃……”晏三七回想起雪盈川做饭那手忙脚乱灰头土脸的样子,笑起来,“你放心,她厨艺欠缺,只要不是食材主动跳进锅里,她就什么都吃不着。”所以也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道年峰,是怎么长大的。晏三七这么想着,心里便软了一分。
可怜温泽没听明白最后一句,晕乎乎地被哄走了。
晏三七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雪盈川对他热情得有些莫名,但他并不觉得雪盈川会害他。这和把猪养肥了再杀不同,他的体质就这样,是不是心甘情愿上床效果都一样事半功倍。依着雪盈川的修为和他的毫无反抗之力,如果对方想霸王硬上弓那是以上一个准……晏三七顿了顿,一边窘然一边继续想下去:所以正因为这样,雪盈川对他好,就真的只是想对他好。
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为他洗手作羹汤,说不动容绝对是假的。所以看到她带着伤笨拙做饭,制止不仅是因为礼貌教养,更是不想这样,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不想让她因为这点小事受了伤。
他也不想让她继续被流言蜚语中伤。
她是雪盈川,她是太一宗的天之骄子,她就应当衣食无忧,专心修道,过她最好的生活。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声响,款款走来的雪盈川衣袂飘飘,秋水翦瞳:“你在发什么呆?”
阳光洒在她身上,明净而温暖。
有美人兮,使我沦亡。
晏三七愣了愣神,竟是脱口而出:“我在想你。”
就眼看着那如同落了星辰般的眸子一点点瞪大:“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