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小玉回到村里,看见她的人都吃了一惊,小玉身上每个地方都瘪了下去,只有眼睛变大了,几乎占了半个脸的地方儿。眼球却没有光泽,像是包了一层塑胶。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应,浅浅一笑就把头低下了。
小玉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那种疲惫酸酸的、软软的,深入到骨髓里。像上次从城里回来一样,她扎在那儿,恶恶地睡了一天一夜。
后来是孟海喊醒她的。孟海说你这个样子把人都吓跑了,问清楚了?小玉的嗓子哑了,声音极低,问了,可……他们说的都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孟海说,你别往牛角尖里钻,知道了又能咋样?他死了,你总得活着吧?地都荒了,看你冬天喝西北风呀?我雇了两个人,都锄了,你好好歇几天,别瞎折腾了。小玉说,以后你就别管了,你媳妇知道又要骂了。孟海叹口气,看看你都成啥样了?听话,别跳腾了,啊?小玉轻轻地但十分坚决地说,不,我一定要弄清楚。孟海愕然,你还要找谁?小玉说,黄花。孟海嚷,你不是疯了吧,她家的人会吃了你。小玉瞄了孟海一眼,闭紧了嘴。孟海又重重地叹口气,走了。
小玉想多歇几天,可心里有一面鼓不停地敲着,她坐不住了。两天后,她迫不及待地上路了。开始,小玉并不想找黄花,她不知怎么面对一个被自己的丈夫强奸的女人。等问完乔米,她就决定去问问黄花。只有找黄花,才能弄清真相。小玉何尝不明白这事难办,可是不弄清楚,小玉又怎么甘心?
黄花所在的黄家村与北滩相隔也就二十多里。到了门口,小玉像被抽了筋似的,怎么也抬不起腿。黄泥院墙,破旧的木栅门,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可对于此时的小玉来说,这个小院就是地狱。小玉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推开门。
一个屁股肥大、脸带恶相的女人正在院子里喂猪,那头猪拱了一下,她便恶狠狠地骂,找死啊,小心老娘宰了你。
小玉心一沉,对付这么刁的女人,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可她没有退路。
女人看见小玉,冷冷地甩过话,找谁?
小玉说,这是黄花家吧?
女人警觉起来,你是谁?找黄花干甚?——她不在!
可是黄花从屋里走出来,黄花的脸圆圆的,像一棵向日葵。她哆嗦了一下,脸突然白了。她认出了小玉。
女人狐疑地盯着小玉,追问,你到底是谁?
小玉说,石柱是我男人。
黄花哇地一声,哭着跑进屋。
女人猛醒过来,凶凶地说,你就是那个王八蛋的女人?你还有脸来?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揪住小玉的衣服,他把黄花害惨了!
小玉想往后退,可女人抓得死死的,小玉颤颤地叫了声婶。
女人呸了一声,别恶心人了,谁是你婶?一甩胳膊,将小玉绕了个圈子,没等小玉站稳,又将小玉拽到猪食槽前,摁下小玉的头,让小玉舔槽里的猪食。那头猪正愁吃不下去,见主人拽了个女人过来,便幸灾乐祸地退到一边。
小玉一天都没吃饭,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闻到臭哄哄的泔水味,脑袋像气球一样胀大了。
女人粗声粗气地说,吃啊,咋?还挑食?你男人是个挨枪子的货,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小玉的鼻尖几乎抵住猪食了,可女人还往下按。小玉坚持不住,脑袋扎下去。她的眼睛立刻被猪食糊住了。女人终于放开手,小玉软软地坐在地上,泔水汤嘀嘀哒哒洇湿了前襟。女人进屋舀了一瓢水,劈头浇下来。小玉的样子很惨。小玉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
女人依然气冲冲地骂,骂得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难听。黄花跑出来拽她,说这和小玉没关系。女人狠狠甩开胳膊,质问小玉,你男人造孽,你没干系?
小玉说,我也有罪啊。
女人哼了一声,你还算明白。
小玉望望黄花,黄花立刻背过脸。小玉扎疼了她。
女人问,你来干啥?你还有脸来?
小玉不知怎么回答。她是报着最后一丝侥幸来的,她想当面和黄花证实。当然,她不敢这么说,这个女人会剥了她的皮。小玉犹豫了一下,说是来看看黄花。
女人冷笑,癞蛤蟆趴在脚面上,自己不觉得寒碜?!
小玉说,婶子,你就打我几下吧。
女人骂,我还嫌脏呢,滚!
小玉不怨恨她,谁家摊上这样的事好受啊?
隔了一天,小玉又去了。她买了许多食品。黄花娘没让小玉进院。小玉把东西放在门口,走了没几步,黄花娘撵上来,狠狠地摔到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