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傻,你要想个法。”马兰花的这句话不只说了一次,西街的每一个人都已听得耳熟。可是如何接近王小荷,尽快生一个正经伢儿,对赵引寿来说,似乎不是一件能靠智力解决的问题。他照旧在许多个傍晚,郁郁不乐地蹲在阶沿上,痴痴地看别人的孩子活泼地在眼前跑来跑去。
当然,赵引寿也还是尝试过一些法子的,不过没有什么用。按丘巴的说法,赵引寿在王小荷面前笨得简直不像个男人,他的脸上时不时会布满蚯蚓般的抓痕。
“……王小荷搂着大头儿子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她就像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赵引寿长着那么大的两只手,也摁不住一个王小荷。”丘巴曾乐不可支地对我说。
对我和丘巴来说,这个夏天跟以往的每一个夏天似乎都不太一样。我十二岁了,丘巴比我年长两岁,是年十四。随着我们年岁的增长,每一天似乎都变得比以往漫长。到河里抓鱼钓虾扎猛子的游戏也似乎没有以前有趣,除了经常爬到丘巴家的屋顶上,我们还时常冒着被毛毛虫蛰伤的危险,爬到河边的柳树上坐着,一边用赤裸的双足拍打河水,一边偷窥来河边洗衣服的女人。女人们像鸟一样叽叽喳喳,她们蹲在河边的样子,实在是与一只蛤蟆没有什么两样。
女人们蹲在河边某处突出的石头上,身体的重量压倒在一只膝盖上。她们把身子倾斜,胳膊伸到河水里浸湿要洗的衣服,让我们得以看到那被一只膝盖顶出领口的大半个乳房——我们很单纯地满足于最终会“看到”的快乐。在这个年纪,我们隐约意识到随着我们的长大,终有一天会和某个女人相遇,并且一辈子会像把河水和池水舀到一个桶里那样和她搅缠不清。这让我们好奇,也让我们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恼,因为我们无法知道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给我们的生活施以什么样的影响。
很多年以后,我偶尔回想那个夏天,透过岁月的风尘,在涔水河边懵懂少年的眼中,看到的那个令少年内心温暖柔软并产生向往的女人,竟然会是一个像王小荷那样的女人……
王小荷,她怀抱着她的大头儿子、身子后仰坐在杂货铺的圈椅里的样子,她空空的眼光冷冷地投向窗外的样子,她在竹床上拼命撕咬赵引寿的样子,不知不觉一点点留给我们的,最后竟然会是一个母亲的形象,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