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前一日,黛翮夫人和凝翠、翔丹又来过一次。这一次,是捧着两只桃木缠枝雕纹天地盖盒子来的,一大,一小。
其实看到盒子,周渔思心内已经明白了八九分。面圣毕竟是大事,礼数周全了,说不定龙颜大悦,阖府得赏,反之,稍有差池,便有可能阖府领罪。固然眼下戴永肃戴侍郎很得皇上倚重,地位稳固,但越是这样,越要周全行事。这盒中必是为了能够得体面圣而专门为周渔思准备的衣裳和首饰。高乙当日宣旨,黛翮夫人便已连夜为周渔思量体裁衣了。
“思儿明日面圣,今日早些休息,今日和明早,我把凝翠拨给你使唤。”黛翮夫人面色蔼然,顿了顿,朝一旁垂手而立的凝翠使了个眼色。凝翠便乖觉地将手里的两个盒子放在一旁的黄杨木圈桌上。
黛翮夫人忽然定定地看着周渔思道:“万事小心。”
周渔思自然知道要万事小心。只是这番叮嘱的话从堂堂侍郎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如此郑重地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说,着实让周渔思纳罕。从高乙宣旨那天起,黛翮夫人对自己热络到如此地步,是周渔思想不到的。周渔思行下礼去,郑重道:“夫人放心,虽不知皇上为何宣旨见奴婢,但奴婢定不会辱没侍郎府名望。”
黛翮夫人在嘴角绽开一朵笑意,满意便到了眼底。
待黛翮夫人、翔丹回去后,凝翠便对周渔思介绍起觐见皇帝的规矩,一堆繁文缛节,周渔思一个字也没有落下,牢牢记在了心头。末了,凝翠打开那个小盒子,一套灿灿然的赤金首饰映入周渔思眼帘,一把钉螺金插针,一对蝶形翩然的金鬓靥,一对金步摇,并一对桃红面靥。周渔思看得呆了,虽说料到了小盒子里必是首饰,但没想到竟然贵重到如此地步。再看那大盒子,竟是一身烟霞色的襦裙,并一双绣鞋。
“我的乖乖!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首饰啊!”结香瞠目结舌,看得眼睛都直了。
凝翠瞥了一眼看呆了的二人,牵起嘴角淡淡笑了。
“夫人专程请了上京最好的绣娘和金饰匠人连夜赶制,早就备下了,要不是思儿你前些日子遭到了些不测……”凝翠顿了顿,瞥了瞥一旁的结香,结香紧咬下唇,眉头紧锁,目光不知如何安放。
“凝翠姐姐,”周渔思抢白道,“不如让思儿试试这衣裳,看着真是贵重啊。”
“也好,这几日见你瘦了不少,也许未必合身量了,也好连夜再改改。”
烟霞色襦裙略大了一些,倒也不碍,浅绿色银纹百蝶穿花式上衣,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腰身收紧,下面依旧是烟霞色绣白玉兰的长裙。这些也就罢了,最是那双百蝶鞋,用极浅的烟霞色夹金丝线,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款步行来,微有铃铃声,步步生莲。
周渔思爱不释手。
一旁的结香亦看得呆了,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声音很轻,没有人注意到。
翌日一早,凝翠让周渔思用药皂洁了面,便为周渔思上了妆,桃花色胭脂显出好气色,烟绯红口脂显出女儿家的娇媚,用螺子黛化的两道远山黛,更是勾出了周渔思柔媚中天生的英气。周渔思看着镜中从未见过的自己,心中竟划过一丝妄念:倘若我不是乐女出身,而是如这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一样华贵,甚至和端王妃荀可儿一样高贵,戴不胜当初和现在,会分别作何选择?
想到这里,周渔思不禁神色黯然。
凝翠一边帮周渔思挽一个精致的桃花髻,边劝解道:“初次面圣自然会畏惧,别说是你这样的乡……小丫头,”凝翠“乡下”两字还没出口,便生生咽下了,换了个称呼继续道,“就算是我们这样在夫人面前用老了的人,也难免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行事说话了。只需记得昨日我教你的各种礼数便是,在礼数上不出错,便不碍了。”
周渔思回过神来,口中诺诺称是,心里则早已心骛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