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女疯子作者小毛毛雨
最近小区里来了一个女疯子，她说着一口流利的外地方言，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我抱着殷灿正在走着，女疯子从对面走了过来。她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吓的赶紧躲开她的目光。待她走过去，我发现她的装备好像又多了几件，两个塑料盆凸面向外的罩在她的前胸和后腰，像一个护甲。一个脏的依稀能看出来是白口罩的口罩，带在她的鼻子上，嘴巴是露出来的。当她对着广告纸，指手画脚，嘴里念念有词的时候，看起来像个搞笑的喜剧演员。
每当看到这类人时，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笑话他们，我是笑不出来的。我总是会觉得，如果爸妈在我抑郁的时候不管我，我也会变成女疯子。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乱糟糟的头发，脏脏的衣服。如果我走到了别的城市，我说着我们这的语言，也会被别人说成是胡言乱语的疯子吧……
看我一直在看着那个女疯子，殷灿推推我，让我小心过马路。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了那个女疯子一眼。“你想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吗？”殷灿问我。我想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做不了什么，我甚至不敢和那个女人对视。殷灿继续说：“她以前是个老师，有人说她虐待学生，家长把她打了一顿，然后她就这样了。”我沉默，这么脆弱的女人，怎么会虐待学生呢。可是事已至此，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故事。只有她的父母，才会真的在乎她，应该在到处找她吧。我问殷灿：“你能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很多，她现在想要卫生纸，不，她现在想要筷子。”殷灿停了一下，继续说：“你拯救不了她，你都拯救不了你自己！”是的，我如果不天天吃药片，也许哪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回到家里，我还在想那个女人，她的言行举止，她的衣着打扮，她的故事……
小时候邻居家也有个女疯子，她整天抱着一个枕头当宝宝。有我们一群小孩路过时，她就喊我们，让我们进去和她的宝宝玩。有一次她又对着我们喊，小伙伴们都假装没听到，很快跑走了，只有我停下了。她笑眯眯的说：“小姑娘，我的宝宝也是小姑娘，进来和小妹妹玩吧！”因为之前听说过关于她的事，我想进去但是不敢进去，因为传说中，她会把进她屋里的小孩变成枕头。我可不想变成枕头，可是我的脚好像被粘住了，想走却动不了。还好小伙伴看我没跟上，回来找我了。晚上回家，我对妈妈说：“你们说的那个疯子好像很喜欢小孩，我能去找她玩吗？”妈妈摸摸我的头，惊讶的说：“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那个女人会把你杀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乖，离她远点......”就是妈妈的话，让我至今对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都有点惧怕。还有一个说法是，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所以在街上看见疯子，人们总是远远的围观，不会伸出援手。后来，那个邻居家的疯女人的妈妈去世了，没人照顾的她，整天在街上乱跑，后来跑出去，就再没回来。很多次梦到，我进了那个疯女人的屋里，她枕头里真的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只是那个小姑娘，不说话也不动，干巴巴的像牛肉干一样。
我问殷灿：“如果我变成疯子怎么办？”殷灿说：“我会跟着你，当你需要卫生纸或者筷子的时候，我就去给你找。”挺好的，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纸擦屁股了，可是我连饭都吃不上，要筷子干什么？晚上殷灿的纸尿裤用完了，我得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孕婴用品店买。一般我晚上不敢出去，今天殷灿说陪我一起去，我才鼓起勇气下楼了。
一下楼就看见那个女疯子坐在地上，左右张望着，好像在等谁。看见我，她站了起来，盯着我看。我假装没看见她，不敢和她有眼神接触，径直往小区外边走。没想到她竟然跟在我后边，我加快脚步，她也加快了脚步。说实话我不害怕，我只想知道她想干什么。“闺女……”我听懂了，她以为我是她女儿吗？她喃喃的说：“闺女，妈妈好想你呀！”我停住脚步，我确信我能听懂她说的方言了，可是白天我明明听不懂的呀！我轻轻的转过脸去，颤抖的抱着殷灿，问那个疯子：“你在喊我吗？”女疯子不好意思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说：“啊，我认错人了。我闺女的孩子也有那么大了……”她用手指指殷灿，想摸又怕我嫌她脏，手停在半空中。我赶紧抱着殷灿去商店，在商店里，我忐忑不安的看着那个女人走远，才拿着纸尿裤飞快的跑回家。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疯子说话，如果除去她脏脏的衣服，看起来她很正常，就像一般的认错了人的中年妇女。殷灿只是告诉我，让我不用怕她。难道那个疯女人打我的时候，殷灿会帮我？还是说殷灿知道那个女人不会伤害我？
几天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了，因为我几天没下楼了。年幼时妈妈教育我的话，使我坚定的认为，不能离疯子太近，更不能和疯子说话，否则我就会受到伤害。我就像吃了陷阱边上的奶酪，侥幸存活的老鼠，惊喜和后怕都有。
今天得下楼了，去图书馆。“闺女！”刚下楼就听见那女人喊我。她给了我一块糖果，干干净净的。我看着糖果，看看她傻笑着说：“吃吧，甜！”我说：“谢谢阿姨。”我捏着糖，牵着殷灿慢慢向图书馆走去。
殷灿到了会走路的年龄，一岁多可以自己走路了。殷灿稳稳的走着，引来路人的各种惊讶：“呀，宝宝走的真好！”“刚会走路就走的那么稳！”人多的地方，殷灿就会让我抱着他，一来不喜欢他引起轰动，二来他太矮，视线里全是屁股。
这是他告诉我的，我则觉得是他走累了。
疯女人给我的糖果，我不敢吃，被我扔在图书馆的垃圾桶里了。
此后我每次下楼，都能看见那个疯女人。她总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和殷灿，有时会给我一块糖，有时会给我一个小苹果。渐渐的，我们熟了，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我问她为什么把盆放在前胸和后背，她说离开家的时候，忘穿胸罩了。只有前边放个盆，不太美观，于是她在后边也放了一个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一个疯子，让我想起一句话：有时候疯子和天才是一样的。自从我和她熟悉起来以后，发现她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再下楼的时候，拿了一个我的胸罩，买了很久但是没穿过。今天她给了我两颗大枣，我给了她一个胸罩。我有点担心的问她：“你晚上住哪呀？你去哪儿换胸罩呀？”被人叫做疯子的女人，显得有点窘迫，她抱着胸罩说：“晚上我睡在楼道里，总有人上楼把我吵醒，我就往楼上走。睡在最上边的楼梯拐弯，那里很安静，但是现在天冷了，下半夜会把我冻醒，我就下楼，睡三楼或者四楼的拐角，暖和点……”睡楼道还有那么多经验呢，真是行行出状元！说到后来，那女人越讲越起劲，完全没看到我差点哭出来。我想象我睡在楼道里的模样，蚊子苍蝇，上楼梯的声音，还冷，我肯定会天天哭哭啼啼，哪会像那女人般淡定自如。“那吃的呢？你每天吃什么呀？你给我的好吃的，都是从哪来的呀？”我想知道，我嘴里吃的，她刚给我的大枣，是捡来的么？她指指墙角的一堆饮料瓶子，又指指小区外边：“我每天在小区里捡塑料瓶子，到小区那边卖，每天能吃饱，还能给你买好吃的，嘿嘿……”我吃的这枣，真是她捡来的，我把剩下的一个还给她，让她和我一起吃。
对于“我可以吃她的东西吗？”这个问题，我和殷灿讨论过，殷灿说：“她没有恶意，你不嫌脏就可以吃。”刚开始我都是偷偷扔掉的，她偶尔看见，都会难掩满脸的失望，把我扔的东西捡出来。那时我还没和她说那么多话，慢慢熟悉了，她给我吃的，我也就吃了。
果然第二天，那女人卸掉了装甲盆，穿上了胸罩。如果不是衣服太脏，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了。今天我给她带来了梳子。她的头发，能看出来以前做过头发的痕迹。新长出来的黑头发和白头发，突兀的连接到染过的棕色头发上，棕色的头发是一个一个的卷。她解下来扎头发的绳子，我一看竟然是根鞋带。我把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给她，她梳好头发，用橡皮筋扎好。她要把梳子还给我的时候，我发现梳子的齿那里都黑了。本来我也没打算把梳子要回去，她以为她弄脏了梳子我才不要的，赶紧在自己衣服上蹭梳子，想把梳子擦干净。我连忙告诉她：“梳子是送给你的！”她听了，还是继续在衣服上擦梳子，终于衣服更脏了，梳子干净了。她把梳子放进一个塑料袋里，那个塑料袋里有个毛巾，还有个塑料袋包着的香皂，这是她的洗漱用品袋吧。有人来了，我赶紧装作在哄殷灿玩。我是害怕别人看见我和疯子玩的，我不想显得我特殊。一直以来，我都装作和正常人一样，我怕别人说我不正常。那女人也“工作”去了，她翻起垃圾桶，从垃圾桶里拿出塑料瓶子和纸盒子，放在脚边。直到垃圾桶里没有她需要的东西了，她才把垃圾桶推回原来的样子。抱起一堆可回收的废旧物品，向小区门口走去。我想，她是去把那些东西换成钱了吧，这样就有钱买午饭吃了。
我抱着殷灿回家了，殷灿基本上不喝我的奶了，每天三顿饭，和大人一样。中午妈妈没回来，我给殷灿煮了一点婴儿面条，放了一点切碎的菠菜和肉片。殷灿吃饱，又喝了一碗面条汤。他现在的饭量和我差不多了，我也吃了一碗婴儿面条，因为面条煮多了。吃完饭，殷灿把锅碗刷干净，回屋里看见我正在缝东西。很好奇的问我：“你缝的什么呀？”我在缝一个包包，女人都喜欢包包，那个女人一定也想要一个包包。用了一下午时间，包包缝好了，用我的灰色的短袖改的。包包不大，可以随身背着，放点贴身的东西。殷灿没有发表意见，可能他觉得很难看，我觉得最起码，比塑料袋好看点吧。
那个女人收到这个礼物很欣喜，听到是我给她做的，更是开心的连忙拿出一个南果梨给我吃。包里有一卷卫生纸，和一双筷子，还有几个我以前长头发时，扎头发的皮筋。我可能希望她看起来正常一点，可是她没有家，衣服裤子是脏了。就算看起来不疯，穿着脏脏的衣服也让人嫌弃。
今天阳光暖暖的，立秋后没有几天暖和的日子了。殷灿看起来很开心，在楼下的空地上走来走去。我突然肚子疼，想带着殷灿上楼，殷灿却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没事。”我赶紧回家，原来是拉肚子了。妈妈见殷灿没回来，推开厕所的门，很着急的问我殷灿去哪了。当她得知殷灿自己在楼下玩时，“咣噹”一声关上家门，就跑下去了。我下楼时，楼下闹哄哄的很热闹，听见有人说：“疯子抢走了小孩！”妈妈眼泪汪汪的说：“我看见那个女疯子抱走了殷灿，我没追上她，我已经报警了！”那个女人抱着殷灿干什么？难道她是人贩子？故意接近我是为了找机会拐走殷灿？我只能不知所措的满小区找那个女人和殷灿。很快，警车呼啸着停在我家楼下，出来几个警察叔叔，在问我妈情况。问了几句，他们也像我一样，满小区开始找起来。我以为警察叔叔会变出什么厉害的工具，一下子就能找到那个女人呢。没想到警察叔叔也是满小区搜索。有人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发现了那个女人，我赶到时，妈妈抱着殷灿回家了，那个女人被带到警车上了。从玻璃里，我看见她在和我挥手。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她会拐走殷灿，她这些天和我像朋友一样，都是假装的吗？
回到家里，很少唠叨的妈妈，多说了我几句，我委屈的哭了，感觉自己被骗了，感觉很对不起殷灿，如果殷灿真丢了怎么办？
回到我的房间，我问殷灿那个问题，殷灿说：“如果你发现我不见了，你就回家等着，我会去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