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成呆坐在床边,视线一刻未曾那个昏睡的女人脸上离开,他记得硕碧茹在两岁的时候脊背正中央被国师刻下一只彩色的凤凰,但是郎中给雪酿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的脊背除了那道伤疤外光滑白皙,没有任何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吗?
“主子,这天底下样貌相似的人,还少吗?”
祁阳哀求的话语突然回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可那熟悉的眉眼分明就是孝慧王后的翻版,怎么就会……
这时,雪酿的眉头忽然紧蹙,下意识的俯下身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高烧。
等到发觉自己的动作时,杨文成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这为了女人什么都豁的出去的脾气,迟早有一天会葬送了所有。尤其是,长得很像硕碧茹的女人。
“你醒了?”
瞥见雪酿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还是温柔的将她顺势扶起,又拿来几个软垫放在身后,生怕硌到后背的伤口。
“主子,您终于醒了!”闻言,瑚岚快步跑了过来,噗通的跪了下去,“都是瑚岚不好,没有察觉到危险,让主子受苦了,主子,你罚我吧。”
雪酿苍白的脸露出一丝担忧,“走近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瑚岚,他们有为难你吗?”
“主子!”
“傻丫头,哭什么呢?”她伸出手,轻轻抚着那淤青的嘴角,“还疼吗?我很想找到柴房在哪,可是,奈何自身难保。怎么办呢?跟着我,你总是受苦。”
“主子,瑚岚从未觉得苦!”抹干眼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能跟着主子是瑚岚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看着两人感人的神情,杨文成也被感动,生在帝王家,他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唯独从未见过真情。
“瑚岚,去小厨房看米粥熬好了没有。”他笑着打断两人的哀痛氛围,“你呢,也别哭了,身上本就有伤,要乐观些。”
“对不起。”
低下头,雪酿有些无措,连日经历的这些事,让人一时间难以消化,到底该怎么面对杨文成她也还没有想好。
“你这一声道歉,倒让我摸不到头脑了。”打趣的循着她的眼,“哟,接到一枚金豆豆。”
“官人……”
雪酿嗔叫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视线里,杨文成刻意耍宝的样子很可爱,尤其是他假装手心里攥着宝贝的样子。
“对嘛,笑一笑才好看。”
“官人,雪酿可以问一个不知深浅的问题?”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让人心疼,杨文成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你问便是。”
“官人可有妻室?”见他不语,雪酿有些慌乱的解释道,“雪酿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可是,总是想知道,若是随你回去,可会有……”
“雪酿。”直视着她的眼睛,杨文成不打算说谎,“我有妻子。”
她的神色随即暗淡了下去,果然……
“可是她丢了。”
猛然抬起头,满眼错愕的看着他失落的样子,雪酿有些心疼,原来一个男人是真的可以为女人流露出难过的神色。原来男女之间除了逢场作戏,真的会有爱。
那么墨渠对自己的爱,有多深?思念的时候,也会神色失落吗?
“十一年前,她在一场战乱中失踪了。”杨文成接过瑚岚递来的粥水,轻轻吹嘘,“音信全无。”
“官人可有她的下落?”雪酿追问。
“本以为有,可惜还是没有。”他笑的苍凉,“也许,她就在不远处,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了。”
“她生的什么模样?雪酿可以帮你去找!”挣扎着坐起,牵动伤口,她疼的额头渗出细汗。
“不要乱动!”
紧张的放下碗,见了背上没有渗出血来才放心。杨文成再次端起碗,责备的看着她。
“雪酿又惹官人担心了。”她咬着嘴唇,“若是她,肯定不会如此……”
“不要胡思乱想,雪酿,你这么善良,她若有朝一日见到你也会喜欢的。”舀起一勺凑到她的嘴边,杨文成突然打趣道“还是说,你吃醋了?”
听到吃醋两个字,雪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不敢正视这个俊美中透着英气的男人,因为知道绝无希望。
“吃醋了?”
“没有!”
她恼羞成怒,大声的否认,一张红透的脸,配上倔强的表情,杨文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可爱了,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女人这么大声的跟自己说话呢!她们多半是像蔓儿一样,唯唯诺诺、小鸟依人。而雪酿,看起来温柔似水,可是那双眼睛里明明就有隐瞒不掉的野性。
“没有什么?”他继续逗着。
“没有……”雪酿眼珠一转,顺势倚在他的怀里,嬉笑道,“没有不吃醋!”
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碗举起来,杨文成来不及感叹她的突然变化,只觉得肩头吃痛,这才发现被这个小女人摆了一道。
“你咬我?”
“嗯!谁让官人故意打趣我!”
重重的点头,雪酿根本不给他挑逗自己的机会,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她猜的没错,男人并不是那么喜欢凡事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因为没有征服的快感。
祁阳拿着一本折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雪酿,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主子,六百里加急。”
“嗯。”
杨文成站起身来,瑚岚则接过琉璃碗,坐到床边,继续将未食完的粥喂给雪酿。
“官人,雪酿等你吃晚饭可好?”
她笑的温柔,本就是笑眼的眼眸此刻比弯月还要美,杨文成凑过去亲了亲,点点头。
“你好生休息,我过会儿就回来。”
杨文成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主仆二人,雪酿示意瑚岚去将门关好,在乌龙山,红鸾告诉自己,主子下令,杀了瀛洲抚台雷士龙。
“主子,可是有什么事?”
“瑚岚,那人要咱们杀了瀛洲抚台。”她说的干脆,声音里毫无感情。
“可是您从未杀过人啊!”瑚岚忍不住惊呼,意识到容易隔墙有耳,又赶快捂住了嘴巴,“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要做什么我没有任何兴趣知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
雪酿眼里的倔强是瑚岚从未见过的,她无法将这个坚强的女人同从前在百花楼那个时刻逢迎微笑的人联系在一起,短短一旬月以来,她似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若是我这条命要用他人的血来铺垫,也无碍!”
雪酿继续说,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阴狠的味道,她并不想杀人,可是,如果老天要将这一切都当成是活下去的磨难,除了欣然接受,又能如何?何况,她早在潞城就听说这个雷士龙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搜刮民财如豺狼一般,杀了他,乃是解脱了一方百姓,何乐不为!
“我知道了!”瑚岚点点头,“主子要做什么,我都会跟随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傻丫头!谁也不要赴汤,也不要蹈火,我们做的一起都是为了活下去!”
雪酿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脑子里模糊的记得曾有一双温柔的手,经常会戳自己的眉心,而后将自己举得高高的,舒朗的笑声仿若还在耳边荡漾,可是她却从未看清过那人的脸。
“等下你去厨房吩咐下晚饭,红鸾在乌龙山就告诉过我,咱们住的地方是县衙……”
“县衙?不是啊,咱们住的是梁府!”
“梁府?怎么会?皇子巡视灾区不该住县衙吗?”
“成王殿下自己说的,咱们呆的地方是梁府,他白天会到县衙去。”瑚岚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难道这个成王爷早有防备,在瀛洲已经布好了局?”
“这个人绝对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雪酿小声的说,“只怕那个人也是皇室的什么王侯。”
“瑚岚曾听闻当今太子殿下与成王面和心不合……”
“你从哪里听来的?”
“百花楼啊!您常年呆在院子里不知道,前院的客人里有不少朝廷命官,他们为了讨好姑娘们,脱了裤子什么都说!”瑚岚嘲讽的笑道,“上了床,男人的嘴就没个把门的。”
“或许吧!”
在瑚岚的帮助下躺了下去,雪酿揉了揉太阳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墨渠也不会,她这样对自己说。
“主子,您先休息,我看能不能混出去打听打听雷大人的行踪。”
抓住她为自己掖被子的手,雪酿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后,瑚岚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书房里,杨文成将六百里急报狠狠的捏在手里,屋子里的祁阳单膝跪地,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
所谓的六百里急报其实是成王府的地下情报局送来的书信,上面叙述了一件令人非常头疼的事——鸢国将派出特使,预计两个月后到达南阳。
“爷,依您看这位骁郡主会选中……谁啊?”
“爱谁谁,只要不是我。”
“您真的不想和鸢国联姻?”祁阳试探的问。
“废话,我都没见过什么骁郡主。”
“据说她是鸢国太子最宠爱的堂妹,军师天才,并且手中握着十几万精锐大军。”祁阳有些按捺不住激动,“您还是考虑考虑吧!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太子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