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用摩托载漠漠去了火车站,原本他是要和漠漠一起上车的,但是……
“三叔,你先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到家了我给你打电话……”阳光下的女子用手托了托背上的背包,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不行!我答应了……”“三叔,你就依了我吧,……”没等男人拒绝,女子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哀求道。
漠漠知道,这会是一段很远的路程,她不是去游山玩水,她不想三叔跟着她受累,而且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僵持了许久,无奈,三叔点了点头,闷声不吭地帮漠漠把东西搬上车。“票收好!”三叔把票放进了漠漠的口袋压了压,“记得把东西看好,别弄丢了。”“嗯……”三叔往车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到了别忘了打个电话。”“哦,知道了……”漠漠乖巧地答应。她跟爷爷约好了,放暑假就去看他,还帮他割稻谷。
三叔其实和爷爷没有亲缘关系,他只是常常带着浩然去帮衬爷爷。火车要开动了,虽然知道还会回来,可是漠漠心里还是充满不舍。漠漠扒着窗往外看,她想,也许三叔还没走远,可是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有乘务员阿姨走过来,漠漠下意识地去摸票,竟然摸出了两百块钱……
漠漠打开了行李包,鸡蛋饼的香味就散发了出来,里面还有一些包子和牛奶。包子是她和爷爷一起包的,萝卜馅的,牛奶是她和爷爷一起挤的,爷爷说这种牛奶更生态。漠漠看着看着就笑了。漠漠的书包已经瘪了,她把书放在了爷爷家。她想,这样浩然哥哥帮爷爷干活的时候要是累了就可以看看。
其实,漠漠很忐忑,她怕……怕爸爸妈妈会不再爱她了,她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愿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她想跟他们说,“爸,妈,我错了……”她知道她不应该那么任性,可是她当时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逃,不顾一切的逃……但是后来她想明白了,既然一切早就注定了,逃到哪里都改变不了事实的,所以她就去找了爷爷……
其实,漠漠心里很清楚,漠漠爸和漠漠妈一直就像她心里的那两座灯塔,给她光,给她希望,是她不用追求就能到达的彼岸。爱是什么,也许爱就是牵肠挂肚。未曾饮炭,肠热如烧,不忆吞刃,腹穿似割。
漠漠妈和漠漠爸的感情一直很好,漠漠妈是家里的财政大臣还有事务管理员,漠漠爸就是一水泥工,专门浑水摸鱼和稀泥,不管什么爱恨真理在他面前,反正就一句,“你说的都是对的。”“你的决策英明无比。”“程程,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老婆我错了。”……以前,漠漠觉得无比郁闷,“我怎么有一对这么活宝的父母啊……”,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些都是幸福。
漠漠觉得有些倦了,她眯上了眼睛,但是她不敢真睡。以前是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所以她很放心,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换了个姿势,但是总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可是一睁开眼,又什么都没看到……
“是啊……爸爸怎么会在这里呢?……程籽漠,你真笨……爸爸怎么会在这里呢?……”可是,她还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立着的,直挺挺的背影。
漠漠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她的眼眶红了……
“程程……程程……你咋了?……别哭,有爸爸在这儿呢!……”
漠漠趴在爸爸的肩头哭了好久,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好像越来越爱哭鼻子了。
“爸,你是一直都跟着我吗?”漠漠心疼地看着胡子拉碴,一脸疲倦的爸爸。
漠漠爸点了点头,“程程啊,以后别再这么任性了……”,说话的时候,漠漠爸看了一眼火车的窗外,一排排熟悉的楼房,一棵棵熟悉的大树,一家家熟悉的炊烟呼啸而过……
“爸,对不起……”漠漠心里充满愧疚。
“傻孩子……”漠漠爸停了一下,挤出一点笑容,“你放心,等爸爸找到了新工作,咱就把爷爷接过来好不好……”
“……”
“乖,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漠漠趴在了爸爸的肩头睡觉,很快就睡着了。有爸爸在她身边,她觉得很踏实,从来没有过的宁静。她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第九章完)
肖煜跑得满身大汗,却发现小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他动手去拉扯那个抱膝缩成一团的人影,却没有反应。
“唉,你怎么了,你怎么像只鸵鸟趴在这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怪啊,跟你说话呢!说话!”
“唉,你怎么不理人呢?小雅?”
“喂——!!!!”
“刘筱雅——!!!!”
肖煜蹲下去,莫名地有些着急,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一片湿润,肖煜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他在小雅的身边坐了下来,轻拍她的背,“小雅,你别担心,有我在这儿呢!别怕!”
那么熟悉的温柔,让小雅哭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和肖煜的这一天下午,她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
那年,小雅六岁,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小雅,她叫素娆。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爸爸妈妈常常带着她出去玩。她的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她们一家三口一起漫步在落英缤纷的街道开心地笑。
然而突然有一天,画面切到了一场大火。那是一场好大好大的火。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素娆都能感受到身上的灼痛感,还有心里刀剜似的痛。那种痛,让她蜷缩了起来。她重重地跌倒,耳朵重重地撞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然后是无休无止的痛,耳朵痛了起来,脸上痛了起来,身上痛了起来,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那场大火,让她的左耳失聪,脸上身上留下难看的伤疤,但是更让她痛苦的是,她失去了挚爱的双亲。为什么她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死去,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那么残忍?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在一家医院呆了很久,久到她快忘了自己。每天都只有自己,只有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单,她的世界变成一片空白。后来,她就被带到了朝阳孤儿院。她变得孤僻,像个木头人,就算是哭也只是张着大嘴,发不出声音,眼泪一直一直往外涌。但是,即便是这样可怜,她还是会被欺负。
“她竟然还敢出现!”
“还要不要脸啊,我要是她,早就撞墙了!”
“别说了,她过来了!”
“她的眼神好凶!”
“怕她干什么,这个丑八怪,丑就算了,还跑出来吓人!呸!碍眼!”
“……”
素娆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她缓缓蹲了下来,一点一点地伏低了身子,把整个背靠在白色的墙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一角。失去了最爱她的人,她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她该如何去面对一个人的未来?
可是他出现了,他握紧了她的手,给了她仅有的温暖。刚开始,素娆并不愿意,她抓他挠他,在他的手背咬了一个很深的伤口。
那一刻,看着他滴血的手,素娆慌了。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蛋,害死了爸爸妈妈还不够,还伤害了这个唯一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她哭了,哭得凌乱,可是他没有怪她,他轻轻地帮她擦干眼泪。
“素娆,没有人能够帮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帮我们自己,你能明白吗?”
“皓天哥哥,素娆好怕……”
“不要怕,皓天哥哥在呢!只要皓天哥哥在,就没有人能够欺负素娆。”
“我知道,皓天哥哥是小怪兽。”
“……可是……你不觉得我很奥特曼吗?”他做了一个奥特曼的手势,傻傻地冲着素娆笑。素娆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射入了一缕阳光,心里好像有冰在融化。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素娆却始终记得他的那一个动作。“加油!”他说。
加油,素娆。她对自己说。那一刹那,她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她终于有勇气相信,生活原来也会对她友好……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