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城西。
白雪夹杂着枯草,硬着浑厚的城墙,寒风中,一座低矮的坟,显得有些苍凉。
林麟抱膝坐在坟前,满了一碗酒,泼到了地上。
~陆伯伯,陆姑娘,我一直没勇气来看你们,不过,我真的要走了,去京城,陆伯伯,你会永远守着归德,永远照顾着最爱的女儿……陆姑娘,希望你能理解你的父亲,他甘做小人,只是为了你能顶天立地啊……~
回京的车架就等在一边,除了孙河,凌晨,邓小闲,雪儿,赵敬梓,还有闻信赶来送行的官员和归德百姓们。
“林知府,真的要走啊?”
~废话……~
“会不会是怪我们府衙暴乱?”
~讲真,想把你们拉出去枪毙……~
百姓们吵闹闹,乱纷纷,如铁桶一般,将林麟围在了中间,更有妇女们提了萝卜,干菜,小米,地瓜,热切地往马车里塞。
~其实本王想吃糖葫芦……~
~这……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古渠里,忽然喊声震天。
一千来个身穿锁子甲的士兵,跨着刀,手持长枪或长矛,或骑马或步行,飞快地从古渠冲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围住了正在捥留林麟的人们。
在场之人纷纷色变。
百姓上一秒还在吵吵嚷嚷,此刻却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但他们只要往外跑,便会遇上明晃晃,尖利利的大刀长予。
叛军围而不攻,人群的外围,瞬间便多了十几具尸体。
就在这被人为围起来的狭小空间里,人们叫喊,推挤,互相踩踏,场面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这是怎么了……~
~兵变……造反……是谁……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可我能做什么……~
~不,林麟,你必须做点什么,当着陆伯伯的面,归德的百姓,你必须要拼命保护好啊……~
林麟站了起来,冷风中,那挺立的身躯,那飘动的黑发,美轮美奂,却又强大如鬼神。
他几乎喊出了平生最大的声音。
“都别慌!向监斩台集中!不许乱跑!”
“相信我!不要乱!”
声嘶力竭的吼声毫无美感,但却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人们在慌乱逃窜中看向林麟,那双眼,依旧平静如水,魅惑如妖,只此一点,就让他们莫名地感到心安。
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自知无法和千人抗衡,凌晨早就操起了鞭子,守在马车旁,神色认真,试图保护住林麟的家人。
归德府大半的官员,已和慌乱的百姓融为了一体,聚集在监斩台的周围,死盯着林麟,仿佛他的身上有他们唯一的生路。
~好乱……这种场面,该怎么办……~
~孙河应该打过仗的吧,他应该应付得过来……孙河,孙河呢……~
~啊,孙河……怎么会……~
孙河穿着与一般军士无异,提刀跨马,神情淡然地在敌方阵营的最前面。
一股冰冷的寒意袭及林麟周身。
“孙河,你……,为什么……”
“大人,对不起。”
孙河低下头,淡淡笑了笑。
“如果去了京城,留给我哥哥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必须要反。”
~还是为了哥哥啊……~
“我可以放了他。”
林麟满目深情,语气和缓而真挚。
“只要你愿意撤兵,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可以伪造证据,就说他已经死了,然后让他拿了钱远走高飞……孙河,你想想,这些百姓是无辜的,况且,跨出了这一步,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孙河神情有些恍惚,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扔在了地上,一个冻的硬邦邦的人头立马滚了出来。
“大人,这人,是我杀的……我主意已定,你说服不了我,如果你真想保护归德百姓的话,把我当成敌人,带着他们,冲出去吧。”
~这个人头……有什么蹊跷……~
“孙河,这个人头……是谁的?”
“死人的。”
孙河笑了笑,拔出佩剑,高高举起。
“孙家军听令,一刻钟后,进攻!”
~如果真的要造反,他为什么给我一刻钟……~
“孙河……”
“大人,只有一刻钟,别浪费时间了。”
孙河一招手,旁边一名长枪手立即将手中之物掷了出去,嗖的一声,长枪从一名百姓的嘴直刺过咽喉,将那人钉死在地。
恐惧在人群中进一步加剧,气氛死寂得可怕,人们聚拢成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孙河冷冷道,“之所以给你十五分钟准备,只是为了战场上的公平,没有别的。”
~对,没有别的……~
~并且,再不会有别的了……~
林麟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双眸随及变得如恶鬼般冷历,再无温情。
~孙河,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决心,那么……我也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林麟登上了监斩台,目光灼灼,低沉的嗓音如龙吟般摄人心魄,笔直而修长的身躯宛若一座历千年而不倒的丰碑。
“诸位,无论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什么,不过,既然我们在这儿,我们就必须面对,还有一刻钟,我无法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但我会保证,让最多的人活着。”
“现在,所有人,站起来,老幼妇在最里面,青壮在中间,府兵,衙役,以及所有佩戴兵器的人,站在队伍的最外围。”
人群中有三三两两抬起了头,目光迟疑,站起来晃了晃,又缩到了人堆里,
绝大多数更是一动不动。
~终究还是有顾虑吗……~
凌晨走到林麟身边,低声道,“哥哥,别管他们了,这群百姓没打过仗,就算打起来,也只会四处逃窜,妄图苟且偷生罢了,孙河那边人太多,我对付不了,我保咱们的人冲出去。”
~那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林麟怔怔看着缩成一团的人们,眼中有些绝望。
“我相信我的男人!”
雪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身姿轻巧,每一步却异常的坚定有力,走到场地中心,如荒原上盛开的雪莲花般圣洁坚定。
“诸位,我就在这儿,作为老幼妇的一份子,站在队伍的最里面,如果外面的男人们失败了,那么,我们一起死!”
~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