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程颢。”四唇相贴，单夭夭再度开口，下一秒却是挺直了背脊将白布拉高盖住了程颢的脸，然后转身冲出了手术室。
她不敢，不敢单独再在那个空间里呆下去，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她几乎无法承受的痛。她也不敢，不敢再面对那样毫无声息的程颢，因为她怕那种陌生的强烈的负面情绪会完全的吞噬她。
门外面，然子正靠着墙壁吸烟。他的头仰得高高的，单夭夭却仍清晰可见烟雾弥漫中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的泪滴，还有他还未来得及换下，仍沾着血迹的外套。
她走过去，递上了面巾纸后说，“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然子摇头，“反正也死不了，包不包扎都无所谓了。”单夭夭沉默，因为清楚此时此刻然子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用时间去接受事实，用时间去平复情绪。
“女神儿，你让陈所长去绑架那些高官的家属，是打算做什么？”
“我要利用公家势力反击曹也，再利用这个机会在官场上培养一批只为我们所用的‘人才’。”陈所长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以家属来牵制那些高官，那么等灭掉了曹也以后呢？我们如何让自己的人当上高官？”
“很简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他们受贿的证据，等曹也的势力一被摧毁，就派人杀了他们，再将一切推到曹也头上。到那个时候，最刚正不阿的陈所长就没有理由不被升职。”
她说会让陈所长当上局长，就一定会让他当上局长。只不过，从此以后，这个公安局局长只能为她所用。这最顶上的人确定好了，要在他手底下再多安插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手，也就一点都不难了。
不出三年，偌大的隆海就会是他们的天下。
然子不得不为单夭夭的冷静聪慧折服，只是，这样的女神儿也似乎少了几分人味。他看着她略微浮肿的眼皮和面无表情的脸蛋儿，忍不住说了句，“女神儿，我知道颢哥的死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你。不要把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你完全可以像小雪嫂子那样，怎么哭怎么闹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要这么理智。”
单夭夭微笑不语。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闹，早就习惯了在众人面前戴着强势冷漠面具的她，怎么可能像小雪一样去宣泄自己的情绪？是的，她还有理智，理智告诉她哭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卖弄自己的那点智商，去为程颢做点什么。
见单夭夭笑，然子也无奈了，只能叹叹气道，“你也累一个晚上了，回颢哥别墅去休息休息吧。耗子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颢哥有留了东西要给你。”
单夭夭没让左翼继续跟着她，她让然子将他送到了附近的酒店开房休息，自己则拦了车回程颢的别墅。
回去时，小雪已经在耗子的诱哄下睡去，耗子穿了鞋站在门前等她。四目相对，也不等单夭夭出声耗子就开口解释，“颢哥前几天自己录了一段DV，我已经帮他刻录成DVD光盘了。他交代过，等他走了再把光盘交给你。”
“他自己录的DV？”
“嗯。光盘我已经直接放在DVD机子里了，在二楼大厅。”
单夭夭点头，与耗子错身而过，他出了别墅，而她往楼梯口走。
二楼大厅里，电视机开着，DVD机也开着，遥控器就在茶几上放着。在按下播放键之前，单夭夭的脑子里闪过千万种念头，但就是猜不出程颢会录了什么样的内容要给她。
等到程颢熟悉的俊颜突然出现在液晶屏幕的中央时，单夭夭手一抖，遥控器就掉到了地上。同一时间，屏幕里的程颢说话了。
“Hello，小夭儿，没有想到我还会以这种方式跟你见面吧？”仍是那样磁性却也带着痞味的语调，仿佛他没有离开，他还在单夭夭的身边。
单夭夭的身子跌入沙发，眼眸却自始至终盯着屏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着程颢，只不过这个“程颢”如今只是电视屏幕所制造出来的影像。
“我一直在想，像我这样的人会是怎么样一种死法，以前觉得应该是被砍死街头的可能性大，不过后来我发现了，我死于脑癌的几率更高。现在答案已经出来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在了。发现我得了脑癌时，医生说，不手术的话我只有几个月可活，但即使手术了，也无法完全治愈，且手术的风险很高，可能造成各种不可预期的后遗症，比如失忆、失智、失明，甚至是瘫痪。小夭儿，你知道那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我无法忍受变得空白、可笑，或者是黑暗的人生，我更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瘫痪病人而只为了多争取那恐怕连半年都不到的时间，所以我选择漠视这个事实。”
单夭夭无法想象，程颢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下说出以上一段话，屏幕上的他，脸上仍挂着妖孽的笑，可是却让她感觉到揪心的痛。
“可是小夭儿，那个时候我有考虑过要不要提前退出你的人生，但你的那通电话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屏幕上，程颢的笑脸被一种慎重取代，“在去卧龙之前，我想过或许你还是讨厌我，会厌恶我的出现，可是对我而言，能够争取的也就那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奢望你能够爱上我，只希望能多看你几个月，直到你说要我努力让你爱上我……”
单夭夭的记忆跟着程颢的话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她下定决心要斩断所有与安平发展的可能，将程颢当做浮木紧抓的夜晚。她生平第一次吻了他，却是抱着那样残忍自私的心态在利用着程颢对她的深情。
“小夭儿，其实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努力的。就好像我爱上你，你爱上苏安平，都是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不可控的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爱上我。所以我很卑鄙的扮演代替者的角色，给你也给我自己最后的幸福。”
不，卑鄙的人是她。泪水再一次被程颢的话逼落，单夭夭死命的咬唇怕自己哭出声响。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早已经被程颢看透，她更无法想象那么骄傲的程颢在说出以上的话时是怎么样的痛彻心扉。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在那个夜晚所做出的决定，她无比痛恨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了程颢那份感情。可是，屏幕上的程颢无法感受到她的悔意，他的嘴一张一合的，仍旧在说着让单夭夭心痛不已的话。
“可是我明白，这份幸福最终还是要还给苏安平。程蓝说得对，我虽然爱你，却不如他懂你，也无法和你四手联弹。小夭儿，你一定不知道，你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弹奏的样子有多美。那个时候，我就确定了苏安平能够给你幸福。”
那对程颢而言，是很痛苦也很安慰的一个认知，他无数次在心底怨恨着苏安平的存在，却也无数次矛盾的在心里感恩着苏安平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