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天地收割万物,我也要收割我的果子。
现在,我可以好好研究萧哲了。
这是我必须拿下的城池,是我一定要送给林林的礼物。
2.
从处心积虑的观察中,我认准了萧哲的弱点就是小事算计得太精明,所以大事往往不精明。
在林林看见我的草稿本前,我起码想了不下30个自以为无可匹敌天衣无缝的圈套。被林林知道后,我心凉了好几天,也就没再想圈套了。不过,也亏得林林,我才料到也许我把萧哲的智商估计得太低了,才陡然发现那30个圈套都只适合去幼儿园给娃娃们钻,而不适合给萧哲用。
今天上班后,我又继续发呆,重新考虑新版本的圈套。忽然就想到了现金支票和转账支票上。
转账支票肯定不能担负圈套架构者的重任,而现金支票就可以,只要和银行柜台关门时间配合好,就完全可以变为一把刀。
我最初是这样设想的:还是喊那个捅小卢的学生老乡,弄张空头支票,摸准下午三点时,走进我们店面,买好几台机器。我掐准老乡进门的时间去趟厕所,等回来时就可以看见老乡和萧哲在谈单了。老乡故意让萧哲多赚点。谈完、装完后就到了银行快关门的时间了。这时候老乡拿出现金支票。按道理我们一般不会拒绝现金支票的,但一般客户在正式谈定之前就会询问能否用现金支票,所以能有时间一边给客户装机一边去银行领钱。我要的就是在银行恰好关门的那个骨节眼上,让老乡用这张空头现金支票买单,而且把话说绝,要么就不买了,要么就收支票。按萧哲算计得太精明的本性,应该想收下这张支票。如果他接了,他就完蛋了,这个窟窿足以搅乱刘大爷脆弱的内心。
算计了又算计,开始觉得无比巧妙,后来猛然想到,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诈骗罪啊,而且涉案金额还会不小,另外,萧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智商很高,经验丰富,难免最后凭第六感拒绝这一要求。
总而言之,最后觉得这个圈套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一旦不成,牵涉到老乡——扯出萝卜带出泥,更必定牵涉到自己。
所以这个圈套也同样无痛人流了。
不过,肯定会有别的机会的!
3.
很久没见阿姝的男朋友了。阿姝懒懒地说,那个人太无趣了,和他在一起,没意思。
4.
姜老板又来我们公司了,照例提个黑包,照例梳个一丝不乱的偏分头,照例带着小秘书,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旁边还跟了个沉闷的中年男子。
上次参加雄基公司的聚餐时,我见过这个男子,依稀记得是采购部的。
萧哲出差了,我不想揽事,所以静静地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让大熊上去接待他们。
以前姜老板每次一来都会大肆放荤段子,把店面搞得热气腾腾,其散发的能量,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个人。今天他却省去这些程序,直接坐下谈业务了。我实在觉得今天的姜老板很有些异常。
姜老板似乎是在向男子介绍一些什么情况,当男子连续发问时,他看上去有些气恼。大熊傻呵呵地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稀泥。
我窝在角落里,一边盯着,一边连蒙带猜地琢磨。
萧哲拉拢姜老板后,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奇怪的是姜老板也默许了这种操作模式,并不计较合同上一周的账期。刚开始我有些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姜某在业内名声不佳,很有人品问题,当然,从根本的道德意义上说,成年人就没几个没人品问题的。笑笑是个比较单纯的女孩,或许是看在我送的小玩意的分上,对我始终不错,她私下告诉过我,当初姜某就是靠着从广州先餘后痞的大批配件才得以人股雄基的。此后姜某便顶着雄基的帽子在外面活动,他并不负责采购,但热情很高,偏偏喜欢帮公司采购,借机吞噬不少回扣。这还不算,姜某借着新地公司的牌子在外面自己偷偷揽单,据说巳经搞下了内蒙古一个劳什子旗的监狱监控工了。
有没有可能是姜某私自揽单,收人没有上缴新地公司,把那雄基的老板惹急了,发宝气,准备让姜某走人呢?
这个念头一闪,我一阵哆嗦,立即想将此情况向刘大爷汇报。匆忙走上三楼,正待敲门时,我突然又念头一闪,又转个身走回公司,坐下。
他走不走,和我没有关系。要有关系,也是和萧哲有关系。
5.
他们走后,我问大熊:“又要货?给萧哲打电话吧?”
大熊说:“没有要货,就瞎聊了一会。萧哲在武汉出差,给他电话也没什么说的。等回来再告诉他吧。”
我心里想着,不错,骂一次,长记性了。上次也是萧哲出差,大熊帮他接待了客户,然后电话汇报。萧哲一听不是要货,把大熊骂得狗血喷头,让他记住长途漫游接听电话有多贵。大熊这次就学乖了。
6.
下了班,我给笑笑挂电话。
“笑笑,你要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亏我那么把你挂在心上。”一开口我就很不满地埋怨说。
“什么?苏厉,你说我要走了?我要走到哪里去?”笑笑在那边一头雾水。
“跟你们姜总走啊,他到哪你到哪。”
“哎呀苏厉,你这个家伙!可别胡说!我才不会走呢!凭他,可带不走我!”笑笑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你怎么知道他要走的?”
“别把我当傻子了,你们老姜今天带人过来,是做业务交接吧?一定是他要走了才这样的啊!他那么看重你,肯定会把你带走的啊!”
“不会的!他算什么啊!”笑笑说,“他走他的,你可别把我和他扯到一起。现在,我们公司的人谁都躲着他,怕和他扯上关系呢!你可别害我!”
“他怎么了?”
“他在外面背着公司做的手脚被老板知道了,以前让他保管的公章也收了上去,估计是呆不下去了。还没办完交接,所以没有对外面宣布。苏厉,你这家伙够贼!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过来了?不来拿钱,就不理我了?”
“哪里啊!你瞧,今天一看这情况,以为你要走了,这不赶紧就给你打电话吗?还不算对你好啊?”我心里打着小九九,嘴上嬉皮笑脸地和笑笑闲扯。
我的预感被证实了。一个想法在我心里慢慢成形。可是,这次,我绝不和任何人说,也绝不写在草稿本上。
今天周六,萧哲下周三才从武汉回来。还有四天。时间应该是够了。
7.
今天周日,和往常的任何周日没什么不同。
我拉开架势,在家搞卫生搞到下午两点,然后对林林说:“今天我去买菜,你在家休息。”林林“哦”了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喂买回来的金鱼。
我靠在门口,看着她,仔细看着她。
她转过身:“有事?”
我说:“没事。”
出了门,我买了张不记名的神州行,躺在五一广场的草坪上给姜某发短信。
“是姜老板么?”我的输人速度很快。
“哪位?”他的短信回的就慢了,老半天才过来。
“我是三和公司的小李,您还记得么?”我还是态度很积极。
“啥事?”这条信息回得很快。
我还没来得及输完短信,姜某的电话就拨了过来,看来他不习惯发短信。
旁边跑来一个学步的小孩,一个踉跄趴在我身上,他一点都不在意,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打量我。他的眼睛很干净很清澈,黑是黑,白是白。
“不方便讲电话,我们短信说。”我把电话啪地挂掉,继续按键。一位老人家扶起孩子,对我说:“不好意思啊。”我一边按键,一边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老人家一听这话,满脸皱纹都高兴得团结起来,对孩子说:“快,喊叔叔。”
“姜老板您以前对小弟照顾有加,小弟都记在心里,所以想送您一笔大人情。”我输完这行字,发送出去。
孩子口齿不清:“苏苏,苏苏。”
“什么大人情?”过了两分钟,短信回过来了。
我抱过孩子:“来,让叔叔亲你一口。”
“萧哲现在在武汉出差,要下周三才回来。您如果现在找他要货,等他回来再结款,他肯定会答应您。”我又发了两句话。
“你什么意思?”他回短信的态度越来越积极了。
“想拿到货的话,您给他的利润稍微高一点就行了。绝对没问题。”我很高兴他的积极。
孩子口齿不清地又趔趄着跑远了:“苏苏,苏苏,苏苏。”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怕我告诉萧哲?”原来他回短信的速度也可以这样快。看来还是习惯发信息的。
“呵呵,姜老板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我是真心为您考虑,所以不担心您告诉萧哲。如果您一定要问具体原因,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您:因为我上面的人不喜欢萧哲,也讨厌新地。”
发完这条信息,我站起来,同老人家挥手再见。
关机,抽卡,剪碎,扔垃圾桶。买菜。回家。
这个周日,和往常的周日不会有什么不同。
8.
周一一上班,姜总就难得地一个人来到公司,拿着一份清单,说紧着要这样一批货,让我们直接发到内蒙,已经和萧哲谈好了,萧哲回来就结账。我习惯性地走开,让大熊帮萧哲接待。大熊这次不敢含糊,赶紧给萧哲打电话,萧哲说,是这样,可以先给他,货款他回来收。
大熊于是去阿姝那里办出库申领。
阿姝对着清单按了许久的计算器,才抬起头来说:“姜总,您这次出货量太大,有近百万了,是不是能先付一部分货款呢?”
姜总着急起来,说:“我们在内蒙打了一个大单,无数的人在抢,对方就是要求快,这批货我们要在今天直接发铁路托运到内蒙去,所以我才急着来你们公司的啊!萧哲不是巳经同意了吗?”
阿姝说:“他是同意了,可是……”她想了想,起身对姜总说:“请您稍等一下。”然后就上楼上去了。
一会儿,刘大爷和阿姝一起下来了。刘大爷额头上有一大块红印,似乎是被从床上刚叫起来的样子。
姜总一看就迎了上去:“刘老板,你看,我们合作了这么久,雄基拖欠过你们一分钱货款没有?一直是现款现货,连合同上一周的账期都从来没兑现过。今天是我们财务跟了老板去内蒙收款去了,所以没有办法带钱来,都说好了萧哲一回来就结账,还有什么问题啊?”
刘大爷沉吟了一下,说:“不是不给您发货,您先别急……为什么要直接发到内蒙呢?”
姜总说:“因为我们是在内蒙签的单啊!开始有好几家竞争,只有我们的供货是最全的,也可以保证速度最快,所以才抢下来。金额太大,我们老板也是不放心,带了财务过去在那边守着,货一运到就收款。昨天确认了那边的资金情况,打了电话来让我赶紧发货,所以我今天一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