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万长空会这样做，就连万小白也没有。万小白还以为万长空只是去东灵教杀那个害死二小姐的罪魁祸首，可惜不是。谁都没有想到万长空是去玉石俱焚的。万长空死就死了，他死了就没了，没了的话万小白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可是万小白很快就知道了。不过还得“感谢”东灵的人，要不是他们，万小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万长空的英勇就义。
黑衣男子没有想到万长空竟然真的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如果让一个平常的合一境后期修士来抵挡万长空这一招，肯定早就化成一撮灰了。但是他可不是这种平常的修士，他是联盟的人，是这块大陆上最伟大的修真门派的弟子。就单单是“联盟”两个字，就能保他不死。虽然有点夸张，但是他的命就是这么硬。
“可惜了。”黑衣年轻人看着周围破败的建筑和死伤众多的弟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可惜了。”小个子教主的听力已经被黑衣男子恢复了，可惜只复愈了一只耳朵。东灵在场的六位长老也死了四个。大长老最惨，因为在万长空自杀前就已经快要断气的他没有机会施法护住全尸，如今全尸已经变成了碎渣，腥臭满天。
东灵的实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东灵为首的八老，加上之前发疯的喻子师和变成白痴的七长老，被废的有六个，好的只剩下了两个。议事殿被毁，弟子死伤四成。东灵的实力一落千丈。
“值吗？”黑衣人问。
“不值。”小个子教主答。
黑衣人接着问：“后悔吗？”
小个子教主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必须要做，有些业果必须要吃。做了就后悔不了了。”
“弟啊。哥也受了伤，怕是以后不会再下来了。这是哥最后一次帮你，好自为之。”
“嗯。”
“走吧，把事情做完。”黑衣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是他受伤的地方，尽管他用法器把万长空造成的破坏力最大程度上降了下来。可是他仍然被一束七彩光穿透了胸口，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万长空部分的记忆。这部分的记忆带着浓浓的哀伤穿透了他的胸口，烙进了他的心神。
黑衣男子带着小个子教主两个人去了莱阳，翻了几座山到了万氏妖族的居住地。万灵的死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浓重的哀伤。所有的族人全部换上了缟衣。可是没想到的是，原本是想为万灵穿戴的白却宣告了自己的死亡。战争是可耻的，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为了这么一个灵域，一个家族和一个教派发生了如此灭绝人性的一战。死亡已经不足以说明战争的邪恶。
灵域外的妖族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小个子教主像个恶魔一样进行着恐怖的杀戮。他失去的六位长老和伤亡的四成弟子全部用这些可怜的妖族人进行了抵偿。鲜血染红了灵域外的村庄，幽静的林子变成了死亡的领域。
妖城一片哗然也是因为黑衣男子和小个子教主的到来。
妖城的大门一击即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恐惧。小个子教主就是一个魔头，他的举手投足间都会有死亡的哀嚎，鲜血开始洗礼妖城。万小白跟妖族的长老们没有一个是对手。黑衣男子已经所向披靡，他就像是一个屠户，走在自己的屠宰场中，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人，全都是畜生，都是毫不起眼的生命。杀人会让他越想杀人。
黑衣男子和林浩终于碰上了面。此时的林浩已经不再是林浩，而是藤乙。他的身体由藤乙这个灵魂控制，就在藤乙控制了林浩身体的一刹那，周围的灵力好像得到了感召，全部涌向了这个十九岁的少年的身体中。藤乙的实力还没有恢复，此时的他只能勉强将实力提升到合一境。万小白和妖族长老们都已经败了。万小白的丹田被毁，长老们死伤过半。林浩就像一道光一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正当他们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正当他们都沉浸在无边的哀伤中的时候。一道光出现了。
林浩赤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也感觉出了一点异样，眼前的这个少年一点都没有少年该有的稚嫩，时光好像在他的身上加速了流转，十九年的时间好像被扩大了十倍、一百倍，成熟的气息带着诡异。
黑衣男子听得出来，大家恭敬地称呼林浩为“神”，而神却是一个毛头小子。
“好吧，神，你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堡垒了，打破了你，这里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妖族了。”
“长空也是你杀的？”
“你是说跑去闹事的人吗？”“我可没杀他，是他自己自杀的。”
藤乙并没有表现得像其他妖族人那样的惊讶和愤怒。他已经习惯了，几千年下来，为了族人的安全而放弃自身性命的妖族族长有很多。藤乙只是心酸，有点可怜他们。
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林浩多少有点不适。藤乙跟黑衣男子之间的斗法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林浩自己也没有看清，只是觉得他们一来一去，不到十个回合就结束了。结果也很明显，藤乙失败了。对于妖族而言，他们真的完蛋了，最后一束光芒也被黑暗啃噬了。他们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林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灵域外面的一簇藤蔓中。这些藤蔓像是蛋壳一样把他包了起来。林浩咬着牙挤着眉头终于想起来了事情的经过。
藤乙败了之后，他用最后一丝力量把林浩从灵域里面传了出来。
“谢谢你。让我活到了现在。让我为他完成了最后一次的守护。师父说的对，命里面的东西是逃不掉的。我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你的体质很特殊，我的本命法很适合你，就当是礼物送给你吧。林浩，好好活着。”
藤乙和他守护的妖族就这样没了。就像是一场梦，林浩稀里糊涂的参与了进来，然后又迷迷糊糊地醒了。林浩没有看到藤乙和妖族人为了生存所做的最后一丝挣扎。没有看到这些，他是幸运的。面对死亡时，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挣扎太残酷了。
林浩抬起右手，挽起袖子。面对着手掌他看见了藤乙唯一存在的证明。从手掌下开始，林浩的整个手臂被纹上了一个大图案。那是一条藤蔓，绿油油的，上面还有几片嫩绿的叶子缠在他的手臂上。
林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想起万氏妖族所经受的这一切，自己却没有流一滴泪。虽然也伤心过，为小万清，为万灵，为万长空，为藤乙，为了妖族所有族人伤心。虽然藤乙的灵魂曾经占据过自己的身体，他的悲伤与愤恨也曾充斥着这个身体。但是他就是没有落泪。悲痛到极点的哀伤是用不着泪的，触及不到心神的哀伤也是用不着泪的。林浩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或许是后一种吧，没心没肺的才像个流氓，才像自己。
林浩伸出右手，心神随念而动，灵力轻快地萦绕在他右手上的藤蔓图案。包裹着林浩的藤条就全都曲卷了起来。藤条消失后，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血气蒸腾，与空中的水汽融为一体。空气到处飘荡着死亡与悲伤融合后的味道。林浩看着遍地的尸体惊呆了，恶心开始慢慢吞没他的镇定。悲伤开始翻涌上心头。林浩明白了，他的悲伤不是从心里开始的，而是从眼睛开始的。心里头的想象实在没有眼睛看到的事实更有冲击力。他没流泪不是他太无情，只是他没有亲眼见到残酷本身。一个个血淋淋的尸体就这么横在林子里，痛苦和惊恐的表情再也不会有人同情。他们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恐惧中。老人失去了孩子，孩子失去了父母。亲情、爱情、友情在这一瞬间被死亡斩的痛痛快快，一丝不剩。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一种带有恐惧的悲伤。不是恐惧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而是恐惧杀戮是多么的无情。
林浩的泪就是在这个时候掉下来的。他一点都控制不住，好像泪水是被死亡硬生生的从眼睛里扯出来的一样。林浩边走边哭，模糊的视线带着他艰难的走下了山。走到山下的林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那么一瞬间，林浩竟然希望自己当初没有从一门逃跑，那他也就不用经历这些死亡了。
等到清醒之后，林浩发现自己又回归到了以前的生活。逃命，又成了他生存的全部。扬州是再也回不去了，往哪走？随便吧，逃离了这个地方就行。他真的希望妖族的变故能够赶快被忘掉。从遇到小万清开始忘，忘得越干净越好。他希望他的生命里从没出现过张冲、马山、颜自富、万清、万灵、万长空……，他希望所有和他们有关的记忆都不要再出现，一出现就会在心坎里落下一道疤，痛苦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