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笑衣衫不整地冲上前抢过芸芸,抱入香闺,“陆兄,还愣着做什么,快来为骆姑娘治伤!”
因是伤在肩部,除却大夫,所有人皆候在门外。陆茗为其上药时,有片刻的悸动,方才她舍身相救时的眼神,分明与自己熟悉的小徒弟别无二致。
可骆红泪紧咬着牙关,没喊出一声痛,这般坚强隐忍的性子却又不似爱徒。
“陆庄主,谢谢你。”
“你舍身救我,是我该谢你才对。”
“只是皮肉伤罢了,像我这样出身风尘的女子,哪有那么娇贵。”
陆茗手边一滞,“之前是在下冒犯了,冒昧问一句,骆姑娘是哪里人士?因何沦落至此呢?”
芸芸对此早已做足了功课,几年来说的一口吴侬软语,以方言道,“小女子姑苏人士,母亲曾是苏州名动一时的红倌人,后来遇人不淑,花光了半生积蓄流落街头,幸得顾妈妈见怜,收留我们母子俩住进了拙玉园,我……算是报恩吧。”
一言一词他都记在心中,这个女人到底是否芸芸,还有待考量。
红泪偷眼瞧他,猜出他已信了几分,是以拉起了褪至香肩下的衣衫,眼角含羞,“请陆庄主帮红泪唤吕公子进来吧。”
吕一笑风风火火地进内问陆茗,“骆姑娘如何了?伤的可严重?”
红泪取了件风袍下床来为他披上,软语宽慰,“我没事,再说陆庄主是神医,又有什么难得倒他呢。”
“这倒是……”吕一笑言及此忽想起什么道,“此次多亏陆兄仗义出手,只是……陆兄今夜没有回府吗?”
他一向快人快语,一时问地陆茗有些语塞,吱唔道,“我……”
恰恰此时风纤云送来外袍,“庄主,您出来的匆忙,外袍也未穿上,夜里仔细着凉。”
陆茗原是疑心骆红泪便是昔日小徒,借故留宿风纤云屋内伺机一探究竟,此事自是无法露于人前,便趁势揽上美人香肩,“我与风姑娘是多年的情份了,此次回来,自然是要来探望故友了。”
吕一笑促狭道,“陆兄真是知己便天下啊,府里有个美貌贤惠的徒儿,外边还有这许多红粉,当注意保养才是啊!”
“彼此彼此,吕兄弟今朝小登科,更要当心才是。”
骆红泪面上虽是笑意盈盈,可听了他将自己拱手让人,还恭贺新禧的这些话,心内是极不舒服的。
他虽如她所料,今夜留在了馆中,可其中有多少当年情份,却是未可知的。多年未见,她倒疏忽了他身边还有个萧针娘,她与师父朝夕相对日久,感情想是日益深厚了吧,今时今日,自己倒成了名符其实的外人。
“红泪,他们都走了,外头风大,进来休息吧。”
吕一笑扶她回到房中,她方回过神来。静夜红烛高照,对着他柔情似水的目光,芸芸不觉生出了些烦闷,将他推至屏风后道,“瞧你出的一身汗,我吩咐人打水来好好洗洗吧!”
他只以为她爱干净,自是慌忙搓澡,不由又想起方才的香艳场景,若非那群黑衣人,他与心心念念的骆姑娘便已鸳鸯双好了。
揣着这样的信念沐浴罢后,却见榻上佳人已沉沉睡去,美好的睡颜,曼妙的身姿都深深吸引着少年的心,当看见她左臂受伤的血痕时,悸动方渐渐平复,她受伤了,自己还生出这样的邪念,委实不该。
他轻手轻脚地为佳人盖上锦被,拉下帘闱,默默走出香闺,蹲坐门口,护她一夜安眠。
早起打水送与红倌的姬人在门口发现这馆中有名的恩客,皆是交头接耳,诧异非常。花了数万两白银得来与花魁春宵一度的机会,就被他这样白白浪费了。
他睡的极沉,直至芸芸懒起梳头还未醒来,引得过往姬人嬉笑。
芸芸闻声启开闺门,吕一笑应声倒向房中,直磕得后脑生疼,躺在地毯上朦胧地睁开双眼,模糊看到个美人影正疑惑地看着他,蓦地惊醒。
“吕公子,你就这样在我门口睡了一夜么?”
他憨然一笑,“我担心那群黑衣人再回过头来骚扰你,所以就守在了门口,没事,睡的还挺舒服!”
听着他窝心的言语,芸芸有些内疚,昨夜的一场风波本是由自己一手策划,事发后他极力保护自己,而自己却假寐避开他,辜负了他的一片炙热真心。
芸芸自屋内取出了他的衣衫襦靴,亲自为他更衣,“折腾了一晚上,赶紧回去歇着吧,青天白日的,又有护院在,量那贼人也不敢再来。”
吕一笑不舍,犹豫着抓住了她的手,“那晚上,我再过来……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静静地守着你,保护你!”
她抽回手避开,“今晚……我会回拙玉园,就不劳烦吕公子了。”
他尴尬一笑,随即又自我安慰当她害羞,满面笑颜地离开。
楚馆中的红倌人日常皆是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是以这个时辰,院中除却打水浆衣的姬人,十分安静,前厅中冷不丁传来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喂,你们这群蛮人,还不快把我萧姐姐的师父交出来!这里乌烟瘴气的,哪里能住得人!”
几名小厮姬人正在打扫昨日夜宴后的残骸,这位通体异乡的姑娘便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问他们要人。
骆红泪眉头微皱,“这么吵,姑娘们还怎么休息,顾妈妈在哪里?”
一旁姬人答道,“库里的存货快用完了,妈妈一早就出去置办菜蔬和酒品了。”
“你们跟我来。”
骆红泪还未来得及挽上发髻,便携院中几名空闲的姬人至厅中解决麻烦,看清了来人她即心中有底,原来是她,随即学着顾妈妈老练的样子走近,“这大清早的,我当是哪位恩客光临,原来是两位姑娘啊。”
萧针娘见到她的那一刻眼中俱是惊色,伊帕尔罕却是不知,自顾为姐妹抱不平,“你又是谁?我看你衣装不整的,一看就不是中原的好姑娘,陆先生一定是被你们这样的人迷惑在此的,赶紧将他交出来!”
她冷笑一声,“你一个大姑娘,一大早的就来我们这种地方找男人,你臊不臊的慌!这还没过门呢!陆庄主是我们这儿的贵客,除非他睡舒服了,愿意走了,不然我们可没有下逐客令的理儿。”
伊帕尔罕本性纯良,被她一番话堵得语塞,退后一步拽着针娘衣角,“萧姐姐,你看她们嚣张的样子,怎么倒像是咱们的错了。”
萧针娘在一旁静观了片刻,眼前这个妖挑女人除却如傅芸芸一般的五官,一言一行皆无半点影子可言,立时便松下了一口气。
一副端庄良家女的姿态款款上前道,“我家妹子唐突,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本姑娘姓骆,区区贱名,不足一提。”
“哦,原来是如今苏州府最热的红倌人,骆姑娘,也非我姐妹俩多事,只是我家师父向来由我们服侍惯了,早起需半盏清茶漱口,所穿的衣装不喜有半分褶皱,梳头呢要用象牙梳,这辫上的穗子啊,还得与衣着相配,我们只是怕姑娘们伺候不来罢了。需知道以往他不管宿在何处,都是由咱们清早带自个儿人来打点的,还请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