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下意识咬住红艳的下唇,明知不可能,却怎么还有这样的大逆不道的念想……
看来,礼王离开京城是对的。
离得远了,她也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这样想着,皇后决定撇清杂念去给太祖妃上一炷香。
无论是出自什么因缘,礼王一族向来是尽心尽力辅佐先帝一脉的,这都得归功于那总是不正眼看人的太祖妃,幸而她并无热衷权势的邪念,为了维护大威的昌盛和平定切切实实地做出了退让。
于是玉嗓一清,皇后喊来了人儿,嘱咐了到皇庙上香一事。
刘公公领命退下后,皇后玉手捏住雕花檀木椅的扶手,直到手指节根根泛白,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堵塞。
皇甫卿卿替嫁一事,她内心其实很明了,就是出自皇帝的私心,礼王虽去过皇陵参拜,但那个人是绝不可能做出任何祈求的举动的。
若不是早看透那个人骨子里绝不轻易低头的骄傲,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她在后宫中独善其身这么些年……
只是,这些年来,她的心里头也一直扎着一根刺。
而皇帝,就是那个随时可能把这根刺深深没进她心里的那个推手。
只是,没想到,这根刺扎在肉里八九年了,最后竟借了礼王之手,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刺一下子没入心头,再痛也不能出声,要么余生忍着那时时隐隐发作的痛,要么自己把心剖开一点一点再拔出来的……
皇后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滚落…..
御书房中。
林公公轻手轻脚地走到皇帝身边,自然地磨起墨来。
皇帝搁下手中的毛笔,捋捋白胡子:“小丫头回去了?”
“是的,皇上。”林公公微微垂头,补充道,“小县主还请了一道皇后娘娘的口谕回去。”
“哦?”皇帝抬头露出笑意,显然来了兴趣。
“昨日小县主进宫时,巧遇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送了一对儿彩色鹦鹉给小县主,今日皇后娘娘的口谕是从她的月例中抽五两银子给小县主用于饲养那对儿彩色鹦鹉。”林公公搁下东西,往后退了半步。
皇帝挑眉,略一沉默,复又提笔画了起来。
林公公大气都不敢出,静默地站立一旁。
心音殿中。
“母妃,您听说了吧,那个野丫头跑去皇后娘娘那告状了,才刚出宫,昨日您不准我声张,这下可好了,先机丢失了,皇后娘娘根本没有惩戒她就让她出宫了啊……”皇甫成婧揪着香帕,在屋内坐立不安,被韵妃一个眼神吓得禁了声。
韵妃从上位走了下来,蓝色长裙拖地,脚步轻盈,唯独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以后呆在屋内,不准随意出去走动……”韵妃低下头去挨着女儿的左耳轻声说道,“你要敢再乱来,就别怪母妃……”
皇甫成婧吞了吞口水,这样的母妃,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心底陡然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难道母妃要对那个没教养的小丫头出手了,会不会像她无意中偷听到嬷嬷们说的那样,咔嚓了她……
等等,母妃方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母妃好像说的是不准她乱来,怎么回事,明明是韩泠熙那个死丫头粗野蛮横无理,怎么挨批的是自己,等等,母妃刚刚说的是什么,呆在屋内!那不是关门禁吗?!
皇甫成婧呆愣在原地,连韵妃走远了都不曾发现。
一直站在门口的皇甫成姝看着胞妹那副傻愣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也离去了。
这边,韩泠熙从皇后宫中出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瞧着小主子眼神微眯一脸寡淡的模样,莹歌忍住想敲自己脑袋的冲动,使劲回忆方才在皇后娘娘宫中有所求又有所忧又撒娇又扭捏的小主子的样子,那不是梦吧,那才是真实的马上要满六周岁的小主子本来的样子吧?可是,怎么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察觉到贴身婢女的打量眼神,韩泠熙微微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后者一惊,一下子就愣在原地了。
脑海里闪过那次捂住她嘴巴时她惊吓的突眼青蛙模样,韩泠熙扑哧一笑,这让莹歌打了一个激灵,小主子不会是打银子的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吧?
呃,不对不对,她怎么又开始胡乱想她的小主子了,真是该死!
看来不是方才在做梦,而是现在被盹神拐跑了,还是赶紧敲醒自己才好!
“嗳,你怎么突然打起自己的脑袋来了?嫌自己太聪明了?“韩泠熙眼疾手快地伸出小手拉了一下莹歌的袖子,阻止了她继续自虐。
莹歌:”……“奴婢倒是觉得自己太笨才要多敲敲呢……
韩泠熙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独白,浅浅一笑。
“小主子,太子殿下……”
莹歌虽欲言又止,但韩泠熙显然懂她的意思:”我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暂时对太子殿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不过,娘亲的支持对他日后登基定然有着很重要的帮助。“
“小主子,您……”莹歌难得叹了口气,“小主子您是最明白这个理的了,奴婢斗胆,请您一定要远离皇权之争……”说着在马车里就跪下了:
“您毕竟只是一个县主,断不能跟着公主皇子们乱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咱们只能躲的了……”
莹歌说着叹了口气,心里还有一句话不敢直说,就怕躲也躲不过……
闻言韩泠熙沉默了。
没有办法……
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她耳朵里。
确实,这是目前的实际情况,她确实没有抗衡的能力。
所以,空,一定要争取到。
回到府中,韩泠熙得知茗琦外出了,便到书房去给韩文明请安。
“父亲,您才用早点吗?”
一踏进去,韩泠熙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咸菜味道,不禁皱了眉。父亲是给韩清熙整得没胃口了?
正夹着一筷子咸菜的韩文明一顿,搁下筷子,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自然的笑容:“泠儿回来了,你吃过了吧?”
看着那明明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韩泠熙心中一阵无奈,不管怎么说,韩清熙也是这个男人的亲骨肉,如果没有茗琦的出现,也许,韩清熙就是他此生奋斗的唯一目标了。可是,现在,这个曾经被他视为生命意义所在的女儿却屡次犯错,的确让人难受。
“娘亲去哪儿了?厨房咋给父亲准备这些东西?”韩泠熙故意撅起嘴来。
“你娘亲去宁远侯府了,父亲只是前日在大公主府上吃腻味了,今日想吃点儿清淡的,泠儿别往心里去,切勿在你娘亲跟前提及,可好?”韩文明矮身上前摸摸韩泠熙的小脑瓜,“泠儿先回屋去歇会儿吧,父亲今日休沐,晚些时候可以教泠儿写字。”
又是写字……
韩泠熙嘴角一抽,面上乖巧地应声退下,心里却嘀咕着茗琦怎的突然到宁远侯府上去了,第一感觉好像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来。
“小主子,您回来了,这是大公主的省亲礼。”小七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迎接。
小七才七岁,一身豆绿衫,身高比韩泠熙略高,小脸圆嘟嘟,性子比较活泼。
四月和九妹紧随而至,两人皆是九岁,四月小脸细眉细眼,有点儿小陈旭的味道,九妹不太爱说话,额间天然长着一粒朱砂。
韩泠熙瞧着那一箱子小玩意,不由得沉思了起来,今日是大公主省亲的日子,晴妃远在皇陵,远山殿已更名为永安阁,并作为皇甫卿卿这位远嫁和亲的公主的闺居一直保留着。按理大公主只能去皇后宫中呆着了,但茗琦却一早去了宁远侯府,难道皇甫成妤也走了茗琦的老路,把宁远侯府当娘家使了?
“小主子,大姑娘又来了。”莹歌靠近来低声道。
韩泠熙顿觉有些无力和烦躁,深深地闭上了眼。
老天爷到底是要她穿越过来做什么的,眼前的事乱如麻,却给了她这么小的脑容量……
莹歌见状垂首退后了几步,让不明所以的三个小丫头退出门口去,并借机给她们上了一堂恰到好处的一课。
三个小丫头一脸认真地受教了,于是乖巧地该干啥干啥去了。
莹歌一脸欣慰,心叹小主子眼光的确不错,这三个小丫头来日必定可以独当一面。
“转告大姐姐,真相自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韩泠熙淡淡的声音传来,“把这里面的九曲玲珑留下给九妹,那对泥人和布老虎给小七,瓷娃娃不倒翁给四月,其余的挑出来分成五份。拿下去吧。”
“是。”莹歌应声退下。
韩泠熙自己换上舒适的乳白色娃娃裙,天气渐热,穿着那繁复的县主宫服,真让人浑身难受。
还好茗琦专门给她安排了两位针线师傅,从她穿越过来就按她的想法备着衣服。
自斟了一杯茶水,韩泠熙爬上高塌,趴在窗台上写起东西来。她得理一理,身边人和身边事。
后院里海棠花随风轻轻摇曳,划过一道银色的光。
韩泠熙埋头画着思维导图,突然有种感应,丢下笔,溜下高塌,快步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