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看见国师大摇大摆推门而入,皇帝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国师!”
皇帝说着顺手摸了摸白胡子,瞥见国师那淡然的面庞和同样白花花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比自己帅气的白胡子,顿觉不爽:“朕不曾想,国师竟也有推门而入的习惯,此次回宫倒是令朕意外呢。“
国师自顾在皇帝一旁坐下,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复而搁下杯子:“皇上,此茶不香。”
皇帝眼角一抽,君山银针还不香啊!这等好茶每年上贡的仅有十斤啊!
但是眼角抽归抽,皇帝还是喊了小太监进来:
“给国师上齐山云雾。”
皇帝自幼便与国师相熟,深知其品茶抚琴的喜好,抚琴且不说,品茶方面,国师是个极其挑剔的人,见不得茶盅中飘着一丝茶芽茶梗就罢了,泡茶的水必须是去年第一场雪后梅花上采来的雨露也罢了,关键是咋每次本皇帝不舍得(呃,脚下黄土都是本皇帝的,本皇帝有什么不舍得的呢,只是,这茶着实难得,所有本皇帝就比较爱惜而已,嗯嗯)喝顶级好茶的时候,国师就总能出现呢!
这齐山云雾与旁的任何一种茶叶都不同,是唯一一种无芽无梗的茶叶,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口感最佳的齐山云雾须在谷雨前后十天之内采摘,采摘时只取其二、三叶,求“壮“而不求“嫩“。
皇帝极爱这香茗,久久才会品上一茶盅,呃,应该说,每年他这里有的齐山云雾几乎都是与国师一同品尝的。如此说来,二人也堪称是“同甘”的好基友。
“国师比预期的出关日期可晚了数日呢。”
皇帝闻着茶香,心情大好,微眯起双眼,有些摇头晃脑的享受的感觉,忘了方才还在心里嘀咕着国师是不是掐指算好他还有齐山云雾才故意出现的。
国师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收了个徒弟而已。”
“哦?何人能入国师之眼?”皇帝闻言来了兴趣,直瞅着品茶的国师,竟忘了自己端起杯子喝几口。
“不可说。”国师品了品,方道。
“又是天机……”皇帝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一脸“神棍又来了”的表情,继而端起茶盅,“对了,国师,朕有一事想请教。”
“何事?”国师又品了一口。
皇帝用余光瞟见国师优雅如画的品茶姿势,又觉得有些不爽,凭啥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子就能如此风流倜傥!于是,口气又不佳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每日都在修炼不老之术?”
国师挑眉看向一脸毫不遮掩嫉妒之情的皇帝,不禁失笑:“皇上,我从小就是娃娃脸,莫不是您忘了我为啥蓄这胡子?”
“啊,嗯,嗯……”皇帝老大不高兴地敷衍了几声,转回正题上,“茗琦家的小女儿韩泠熙,不知道国师可有印象?”
国师闻言端着茶盅的食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问出声的话语依然淡淡的:“何事?”
“空,你还记得吧?”皇帝砸吧了一下嘴,感受着茶香氤氲满整个喉腔,微眯起眼,似在回忆,“昨日小丫头入宫,突然晕倒,唔,也不能说是晕倒,就是突然没反应了,像个扯线人偶一般,太医都无计可施……”
皇帝说着眸色转深,偏头看了国师一眼,似乎想从他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什么玄机出来:“唔,似乎是空出现的时候,小丫头受到惊吓才变得奇怪起来,后来朕让空为她把脉,空不知为何突然就下跪了……小丫头嘛,也醒了……”
皇帝一边摸着胡子说着,见国师站了起来,诧异地改口问道:“哎,国师,这是要去哪儿?”
“突然想起有事,告辞。”国师完全无视皇帝,只留个后脑勺对着他。
皇帝只感面前一阵风,国师已然不见踪影,除了小桌几上依然氤氲的一缕茶气,就似无人来过般。
这才是国师的风格嘛,明明是飞鸟又做什么走兽嘛!皇帝嘀咕着,皱眉探头看看国师位置上的茶盅,那碧玉青瓷盅里竟还有小半盅茶水!
皇帝只差揉眼睛了,啧啧称奇:“连最喜爱的齐山云雾都没喝完,啧啧,得是多着急的事啊……”
“急事……”皇帝低声呢喃起来,“国师啊,朕也确实有急事呢……”说着起身双手一背,临窗而站。
“皇上。”被皇帝派去远山殿的林公公办完事进了来,双手垂在身侧,低头恭敬地禀报,“大公主和五皇子跪了四五个时辰了……”
“晴妃呢?”皇帝眉头微皱,目视远方。
“晴妃娘娘让起,两位小主子也不肯起,娘娘便呆在屋里……”林公公微微叹气。
“无妨,小孩子脾性。”皇帝回过身来,“其他宫中有何动静?”
“仕戎国的使臣阿斯丽已率先抵达,皇后娘娘安排其到燕婉殿中去了,阿斯丽带来的贺礼也一并搬入了燕婉殿中。”林公公如实禀报,“皇后娘娘宫中的董女官一刻钟前匆匆出殿了,其他殿中并无太多动静。”
皇帝低头看了看那已然凉了的齐山云雾,“礼王何时进京?朕记得他从前也最爱这齐山云雾了,后宫还有多少齐山云雾?”
“回皇上,半刻钟前收到礼王自皇陵而来的两封飞鸽传书。”林公公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封系着红色丝绳的圆筒信,双手托举着与额头齐高,“礼王今晨已抵皇陵,三日后是祖太妃寿辰,扫完墓后将启程来京,约六日后到达。礼王在蓝色丝绳信上说,给大公主的贺礼一部分已在路上。齐山云雾御书房库房还有去年余的六两,余三两在皇后娘娘宫中。今年新进宫的齐山云雾不出两日也将抵京。”
“好。”皇帝点点头,转身拿过信拆开看,点点头,将信交予林公公,“去董贵人那里。”
林公公低头接过,放进袖袋中收好,随即快步走出御书房门:“摆驾心音殿!”
远山殿。
“娘娘……”贴身宫女一脸欲言又止。
晴妃依然淡淡地编着络子,似乎今早的庆功宴、自请守陵、去了一趟御书房、房门口跪了半天的一双儿女祈求的眼神都对自己没任何影响。
长公主府。
“清儿,这是做什么?”茗琦由绣歌扶着走出议事厅,身后跟着一排丫环。
“母亲,是清儿不懂事,让母亲担忧了,请母亲责罚清儿,放过云霞吧!”韩清熙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咬牙忍着膝盖的疼痛。茗琦从静弦阁离开后,她愣了片刻,就急急追赶过来,怎么说,云霞也是经过她的重重考验的,是个不错的丫环,她一点儿也不想失去这个臂膀!
“还不扶大姑娘起来!”茗琦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丫环们。
众丫环们纷纷上前五人搀六人扶的,可韩清熙仍不愿意起来,丫环们扑通一声齐齐跪地:“请大姑娘爱惜自己!由奴婢们代受责罚!”
“大姑娘要是跪坏了膝盖,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想要自己的膝盖了!”绣歌圆眼一瞪,厉声道。
众丫环们纷纷跪地磕头起来:
“求大姑娘起来!奴婢们任由大姑娘处置!”
韩清熙一下子懵了,曾经,她幻想过多少次府上的丫环们全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而今,身边跪了一圈的丫环,求她起来,她却怎么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有种携天子以令诸侯的憋屈呢!尽管天子跟她真没半毛钱关系,但此刻,她只觉得浑身发冷,长公主那双一向温柔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是毫无温度的气息,若不是此时荷花已摇曳生姿,她真怀疑自己身处冰天寒地中。
韩清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牙齿相扣出声,哆嗦着要站起来,被身边一个眼疾手快的丫环扶着站了起来。
“送大姑娘回碧荷园好生照料着,大姑娘若是有任何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绣歌抬高着下巴,对着一众丫环道,说完就扶着茗琦走了。
“母……”
韩清熙磕巴着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茗琦走远,然后被一群丫环围着如漂泊的小船般以轻飘飘之势顺流拥回了自己的园子里。
看着里一层外一层的丫环们,韩清熙顿时明白,她被禁足了!
是的,这是茗琦的决定,将韩清熙禁足在碧荷园,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晾她也翻腾不出什么水花来,但若送去庄子上,百密总有一疏,始终不够安全。
静弦阁。
想着莹歌守着自己大半天了,吃完饭后水果的韩泠熙随意找了个由头,把她打发了出去。身为包打听专业户,莹歌没在锦歌嘴里套出任何有价值的资讯,一定浑身不舒服,韩泠熙认为是时候让她去放放风,活动活动筋骨,要不对着自己一个五岁的娃娃,那颗八卦的心又怎么耐得住寂寞。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韩泠熙自己愈发八卦的小心脏在作祟,唉,既然穿越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又没酒喝,再不八卦八卦,这漫漫长日怎么过呀!
不得不说,韩泠熙的私心也好,待莹歌宽厚之心为其着想也好,着实是极准的,莹歌也确实没辜负小主子的厚望,半个时辰不到竟真打听到令韩泠熙惊掉下巴的消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