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泠熙,你觉得怎么样啊?”
怎么样?
韩泠熙嘴角一抽。
她不是明明在睡觉吗,怎么一个大地晃动就把她弄到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瞧瞧这都是些神马,韩泠熙冷眼扫过珠帘前那两排裸着上身的蒙脸男子及两排满脸娇羞的清一色翠绿衫女子,要不是旁边那个三周来一直缠绕耳边的声音不停响起,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睡晕后再次穿越,变成老鸨了。
韩泠熙皱着眉,脸色是与年龄严重不符的黒沉,但显然身旁那迫不及待要听意见的貌美女子丝毫没察觉到。韩泠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穿成这个不靠谱女人的孩子,哎,三周了,每天清醒的时间,她都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以致众人纷纷觉得她性情冷漠,难以接近。其实,这本没什么不好,她天性就不爱与人太过亲近,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她这样不苟言笑的面瘫还能引起某些人的热烈关注,难道她得换个活跃的性格来活才能避开那些人?可是根据在现代的经验,那些人来疯的小伙伴们似乎更容易成帮结派啊!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咋就跟静静是谁一样让人纠结呢!刚来到大威王朝时,她还以为是老天爷可怜她被人缠疯了,才好心让她穿越的,却没想到,穿成这样一个身份!感觉啥都好复杂,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困苦,会不会终有一天,老天爷又看不出下去,可怜她,让她再穿回现代去?可是原来和现在这两个生活环境她都不喜欢,能不能再穿一次呢,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忍不住拧眉苦思,估计落在下人眼里,她的冰山气质更佳了吧......
“怎么样嘛?”一只涂着红红蔻丹的纤纤玉手凑近来,无视她本能的后靠,捂住红唇,朝她脸颊挪进点儿,压低声音说着,“给娘亲指点下,回头把我最爱的头面给你......”
头面......
脑中闪过那些金灿灿的东西,韩泠熙黑沉的脸色显然龟裂了一下,那些能让自己的脖子压断的玩意又不能拿去变卖,对她来说有啥卵用!于是,嘴角一翘,缓缓张开小嘴,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面色全变的话:“男的当面首还不错,女的嘛......”
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一口热茶喷出,不住地咳嗽起来,一旁的侍女莹歌急忙上前递帕子轻拍,心里默默叹口气,早提醒过公主,小县主的起床气不是一般地大,看看,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还好她娘给她算过命,可以活到儿孙满堂,要不,她时刻得担心自己会被吓死。
数十个原本面色红润,心有所盼的人,闻言大惊失色,男的双腿一软,女的几欲惊呼,却都纷纷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怎么说他们也是经过层层挑选才走进长公主府的,心理素质肯定是比寻常百姓要强一些。不过,再强,也强不过这惊人之言啊!这不,有人就因过度惊恐踉跄了两步,踩到旁人的脚,引来一声压抑的低呼,众人如惊弓之鸟,却不敢四散,皆有默契地做鸵鸟状,尽管他们真看不见对面主位上的贵人,但还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把脑袋垂下,忍不住默念着“别选我别选我”,心中欲哭无泪。关于这位小县主的乖戾,他们可都是有所耳闻的,明明说了是给大姑娘挑侍从和婢女,他们才来的啊!天啊,难道这只是障眼法?堂堂大威王朝长公主居然为了幼女的特殊癖好把大女儿拉下水?不对不对,这大姑娘似乎,根本,好像不是公主所出吧……啊,不对不对,他们是不是该命绝于此了,为何让他们知道这么多……众人心思翻涌,顿时感觉脑袋如巨石压颈,沉重莫名,冷汗如泉涌,瞬间湿了衣衫裤裙一片。
“全都失禁……”
韩泠熙鄙夷地张张口,就被拥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怀里,一只大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小脑袋,温煦如冬日暖阳的声音响起:“茗琦,叫他们都下去吧,清儿的事慢慢来,不急。小小累了,我带她去休息吧。”
瞧见那优雅的身影,听见那温和的声音,茗琦公主才止住咳嗽,红着脸应了一声,挥手让人退下。她全身心都系在这个爱恋多年的男子身上,儒慕地瞧着他宠爱地哄抱着小女儿,然后小女儿一副乖巧的样子伏在他肩头,心中一阵甜蜜,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人近乎死里逃生的表情和如释重负的慌乱气息。
那些人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地出了公主府,汗都来不及擦,一路赶至落脚处,一一瘫软在床边。大威王朝虽民风开放,但养面首和互磨却依然是不可明说的禁忌。冷静下来后,这批人莫不在心中默念佛祖开眼、祖上积德的,由于他们多是各地汇集而来的,无法祭祖,便纷纷生起烧香拜佛之意,于是,京郊的大明寺一时香火骤旺,数十名男子女子齐齐上香成了一道独特风景,其实是其保命之举,想着引起百姓注意,长公主总不好一下子杀人灭口。
这群善男信女中亦不乏读过圣贤之人,苦思冥想后,决定一搏,便将此事与时事联系起来,改头换面,寻了一坊间说书的,宣扬了出去。于是,这起挑面首事件便摇身一变,成了赞颂长公主及小县主的佳话。
故事是这样的,长公主茗琦听闻大威边境茂城久旱,民不聊生,夜不能寐,恰韩泠熙小县主与母心有灵犀,竟有仙人入梦指点迷津,长公主便寻来数十名特殊生辰的男女,以仙人指示,齐聚公主府中,授以斋戒,再行上香祈福之举。
何曾想,这群人上香祈福三日后,边境竟真就连降喜雨,旱情得以缓解,当御史呈送为长公主和小县主请功的折子至天子桌前时,大街小巷几乎要将长公主和小县主神女化了。
天子与长公主乃一母同胞,对嫡妹自来疼爱有佳,因其迟迟不肯婚嫁总心有所愧,一直想给予最好的补偿,奈何那丫头性子倔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他这个年长如父的皇兄。加上那个便宜驸马也是个死脑筋,当今多次在人后翻尽白眼。幸而小韩泠熙诞生了,精巧的小脸加上一副冷傲的神态,简直就是天生的皇家人!实在太入他的眼他的心了!
于是,圣上大悦,立刻叫总管太监万福研磨,大笔一挥,拟下一道圣旨,赐长公主府乐人乐师百人,赐京郊听竹轩于长公主茗琦,赐茂城中最富饶之地耕县于小县主韩泠熙,赏上等冰蚕丝两匹,白银千两,并赐宴宫中。一时,朝堂内外无不赞颂奉承的,自然也少不了眼红者。而那帮善男信女们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无论他人如何想,这些赏赐在始作俑者茗琦公主和其年满五岁的幼女韩泠熙县主的眼里,却是一点儿高兴的波纹都漾不起。当宣旨的公公拿着甸手的荷包离去时,这母女俩难得一致地黑着脸。
莹歌默默叹口气,指挥着小丫环和粗实婆子们把赏赐搬进库房。瞧着这府上最尊贵的两位主子散发出的生人勿近气息,下人们都训练有素地放轻脚步保持远离,心里不管怎么想的,但面上皆一派自然平静。
别人不晓得,但自幼跟在长公主身边的莹歌最清楚不过了。长公主在最烂漫天真的年纪无意撞见一个妃子为了引起天子注意,掐死了刚出生的小公主,自此是再也不愿呆在宫中的。
那之后,长公主一直居住在姨母家。宁远侯老夫人许氏是已仙逝的太后嫡妹,也就是当今圣上和长公主嫡亲的姨母。
长公主在宁远侯府上一呆就是十年,每年除了当今庆寿外,不曾再踏足那金砖红瓦之中。唯有一次是心甘情愿回去住了一晚,就是出嫁前天。
驸马韩文明正是长公主在宁远侯府的一次宴请上遇见的。那时,韩文明十九岁,妻亡留一孤女,而长公主才十二岁,正是少女春心萌发的年纪。
韩文明出生文学世家,一身儒气,身形俊逸。祖上最高官至太子少傅,其父曾任翰林院侍读。韩文明深受浓郁的文学家庭氛围影响,自幼喜书,十六岁已过乡试,后因母病重弃考之后的会试,十八岁顺从母亲遗愿娶表妹邱氏为妻,邱氏因难产而死。韩文明为母及妻守孝守身七年,方娶长公主,当时长公主已然是将近二十岁的大龄剩女。
这在世人眼里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有说韩孝廉命好,被公主看上,命途将如日中天,有说其不识好歹的,竟然要公主为其守身七年,也有夸其孝心感天情意厚重的,自然也有说公主强行逼婚的,但女方是当时的太子现今圣上嫡亲的妹子,谁又敢于明面上多言一分呢。
好在两人成婚后不久便有了小韩泠熙,在人前也都一直恩爱有佳。而韩文明亦不再参加科考,只寻了个闲职,在翰林院修葺古籍。并没有仗着长公主之风就如何。至少在当今的眼里,这人品和行事,让多年来嫡妹受的委屈似乎也略值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