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
秦奋实在是不想回知青组。他不习惯一个人独守在漆黑空旷的屋里,一个人无所事事。他怕寂寞,怕孤独,那样他会想妈,会想到他爱的人喜欢的人,也会想到他心中珍藏着的‘维纳斯’,那样他会伤心,会落泪,说不定还会放声嚎啕大哭…。
他没有任何目的在乡村土公路上转悠,又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练了套通背拳,等他回到知青组,开门上床睡觉,已是很晚。
秦奋心中珍藏着的维纳斯,全名叫邵娜,她是一个美得让秦奋窒息的女孩子,如梦幻般清纯的大眼睛,举手投足间都流动着端庄典雅,她身材婷婷玉立、婀娜多姿,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美丽女神。邵娜和秦奋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其实同班也只有一年时间。邵娜的父亲是县革委主任,是高高在上的全县百万人的父母官。老师们自然把邵娜视做瑶池仙女一般,高人一等。围在她身边的也都是家庭有钱有势的学生精英。
天睛天阴刮风下雨秦奋不知道,但自己几斤几两重、值几个钱秦奋可拿捏的准,自己即使有通天的本事、通天的能耐也根本入不了邵娜的法眼。整个一年时间,秦奋也只是赢得邵娜的微微一笑。那是一天的下午,秦奋放学回家,路上碰见二个混混正在死皮赖脸的纠缠着邵娜,邵娜急的满脸通红,挣扎着也难以脱身。即是同学又是心目中的偶像,秦奋主动走上前,若无其事的用手拍了拍其中的一个混混,那混混抬头一看是秦奋,拉着他的同伴撒腿就跑,秦奋喊了一声:“回来!”谁知听到喊声的二个混混跑得更快。直到二个混混无影无踪了,秦奋才回过头问了邵娜句:“没事吧?”邵娜面带惊慌,对秦奋微微一笑,没吱声。秦奋满心的不高兴,心想,看来自己和邵娜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秦奋对邵娜也回之淡淡一笑,昂首离去。没过几天,秦奋他们高一(1)全班同学召开了欢送会,送邵娜入伍,邵娜光荣地成了一名人民解放军女军人。最后见到邵娜是在毕业前二天的上午,那天一身戎装的邵娜由一名英俊的年轻的男军官陪着,来学校领高中毕业证。在学校大门口秦奋偶然碰见邵娜,邵娜对秦奋仍然是微微一笑,秦奋对她也是回之淡淡一笑,然后走人。
秦奋知道,自己虽曾和邵娜同窗共读在一个校园一间教室,但“人各有志”况且家境不同,不投缘且没有共同语言,神仙也帮不了你。自己和邵娜是二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邵娜是天上圣洁无比的仙女,自己是人间俗得不能再俗的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和圣洁仙女是不会有任何关链和结果的,董永和七仙女,那是人们寄托了美好愿望编的神话,不是现实生活。自己之所以会常常想到邵娜,会怦然心动,会春心荡漾,并不是幻想着和邵娜将来会怎么样,而是自己不由自主的被邵娜所独有的美所吸引,是美的召唤,是自己对美的崇敬,美的向往。严格来说,与邵娜本人似乎是关系不大。
“人要持着宽容和感恩的心过生活”,这是秦奋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想到妈,秦奋感觉就象有人拿着刀剌在了心脏上般的疼痛,疼痛的能听到血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心被刺痛的感觉,让秦奋有种冷漠的骄傲。
是啊,妈是够宽容的,宽容的为了儿子填饱肚子,自己宁愿勒紧裤带少吃饭;宽容得自己生了病也不愿去医院,省下钱来让儿子完成学业。也许现在这个时候,妈还拎着竹篮在沿街叫卖,也许现在妈还守候在哪个澡堂门口为多卖一包瓜子或一个菜叶蛋苦等买客。感恩,自己作为妈亲生的独生儿子,又报了母亲什么恩,自己是为妈解了困还是分了忧!刚刚毕业,刚能自其力,又远离母亲,连为妈倒杯热水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感恩”!记得自己下乡临行前,妈颤抖着双手从床板底下拿出家中仅有的四十块钱塞入自己箱底,颤音说:“秦奋,妈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争取早日回城,安排个好工作,咱娘俩早日团聚!”想到妈,秦奋二颗豆大的泪珠不自觉的滴落在自己的脚面上。
说到感恩,秦奋又想到刚刚给自己送来饭菜的余妈,她真的有妈的风范,妈的爱心,从远处看,那背影还真有点象妈。下次回城无论如何,一定要大小准备点礼物,送给余妈,回馈她一顿饭的滴水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理,秦奋早就知道!
秦奋想着想着,脑子渐渐迷糊起来,慢慢进入梦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奋在熟睡中被一阵哭声惊醒,他使劲揉揉眼睛,又使劲揉揉耳朵,确定不是在梦境里,又静耳仔细听听,不仅有人的哭声,还有哼哼的人的呻吟声,秦奋又顺着声音的来源仔细辩认,确定了声音不是在屋内而是来自屋外,他慌忙披衣下床,走到院内。果然哭声是从前院余妈家传出,窗户缝里还透出丝丝微弱的灯光。
秦奋知道一定是她家发生事了。他走出院子,跑到余妈大门口,用力狠狠的敲打了几下没人应。秦奋又折回头,重新回到院子里余妈家的窗户根下,用劲敲了几下,才听到余妈的应声。
秦奋尾随余妈走进屋内,边走边听余妈不停的唠叨:“我家那口子,半夜开始就开始上吐下泻,肚子疼痛难忍,我女儿又出门不在家,就我一个老太婆,我急得都哭出声了,这咋办呢?”
“那你应该喊我啊!”秦奋一脸的责备口气,“我不是在吗!”
“那多不好意思!”虽然听到的全是责备话,余妈心里还是暖和和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家没有个大小事?”秦奋仍然是责备的口气。
进了屋,秦奋见余仁窝缩在床头,双手捂着前胸,紧咬双唇,汗流不止,不停地喘着粗气。秦奋走上前,伸手试了下余仁的额头,有点低烧!秦奋问了句:“哪儿痛?”
“整个肚子都痛,痛得人受不了!”余仁有气无力的回答。
“余妈,余伯昨晚吃了什么?”
“米饭,咸菜!其他什么也没吃!”
“余妈,你倒杯热水让余伯先喝点,暖暖胃。家里有止痛消炎的药吗?有就快找出来!”
“我家什么药都没有!”余妈把水递到余仁的手里,问秦奋:“我家那口子不会有事吧?”
“余妈,我不是医生!看症状,可能是胆囊或者阑尾,我看问题不是太大!不过家里又没有药,最好现在去看医生。我们先到大队找赤脚医生。”秦奋见余妈面露为难之色,笑嘻嘻的说:“这有什么啊,万寿无疆的人也有生病的时候,永远健康的人不还是摔死了,余妈,我送你们去!”
“这怕不好!”余妈迟疑不决,吞吞吐吐的说,她听秦奋说自己丈夫问题不大,心也就放下了,痛可以忍。
“有病看医生,有什么不好的!家里有板车吗,找床被垫着让余伯睡在上面,我们快走,耽搁久了可能会有麻烦!”秦奋催促着余妈。
板车余家有,余妈挽扶着余仁,踉踉跄跄,寸步难移,秦奋走到跟前,说了句:“我来!”双手用力,把余仁平抱在怀里,轻轻的放在板车上:“忍着点,余伯你侧身躺着,平躺更痛!余妈把门锁好,上车扶着余伯,我们走!”
路凹凸不平,车子颠颠簸簸,秦奋吃力的拉着板车,余妈坐在车上扶着余仁。秦奋还不时的回过头问:“余妈,他现在好点了没有?”
“秦奋,还是那样!你不是医生,咋懂医呢?”余妈坐在车上问。
“我这是久病成医!”秦奋笑着回答。
“你这么一个高大壮实的小伙子,身体也会不好?”余妈也笑着问。
“不是我,是我爸!我爸身体不好,长年累月有病。到医院去看,医生今天说胃有毛病,明天又说肝不好,后天又说胰腺又出了问题。家里没钱,治不起就硬扛着,我爸读过几年私塾识几个字,就买了几本医疗书在家看,瞎琢磨。我学工学农不上学闲着没事干时,我也拿过来着看,所以就知道点。”秦奋擦了擦额头的汗说。
“那你爸,现在…”余妈跟着问。
“什么病都治好了,不痛苦了!”秦奋苦笑着,然后又补充说:“我爸他过世已三年多了。”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大队医疗室到了,一只勇猛膘捍有半人高的狗发出低呜声,竖着毛低着头朝着秦奋奔过来,余妈看吓得直哆嗦,忙喊:“秦奋,狗!”
“看到了!”秦奋仍不慌不忙的拉着车,在狗就要奔到跟前时飞起一脚正踢中狗的下颏。余妈在车上觉得车子一颤,就听见那狗凄惨的狂叫一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