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雁北大队,在共和国的版图上,连个芝麻粒都不算,但你千万别小看了,事情一样不少,权利一样很大。时下又特别强调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啥叫一元化领导,那就是党政军民学,吃喝拉撒睡,全由大队书记一人拍板,一人说了算。既然说话算数,那什么事都得你挂帅,都得找你,不找你啥事也办不成!好在何队这人性格豪爽,办事果断。对社员的请求,有求必应,事事都有交待。能办的热心帮忙,不能办的,话说得也清楚明白,从不吞吞吐吐。社员办事十分方便,普遍满意,何队威信自然升高。至于吃喝,这事很好理解,在外办事,背上又不能扛着锅,赶到吃饭时,随便吃一口,找你办事的也乐意请你吃!至于女人,那也好理解,男女间的事,毕竟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只要不妨碍了谁,想说也只能私下里闲言碎语,说不到台面上。
上午一大早,何队刚进办公室,何会计就端着刚泡好的茶和《人民日报》送到办公桌上,笑嘻嘻的说:“你面带喜色,家里又有啥高兴事?”
其实昨晚何队睡得迟,醒来后发现起来晚了,匆忙刷牙洗脸,眼都睁不开。听何会计这样说,心里暗暗想,这个何会计,真会拍马屁,这话问得让人听了连汗毛孔都舒服。嘴上却说:“哪有喜色,更没啥高兴事!”
“不对,何大书记,你一定有喜事瞒着我们!这阵子,我都觉得你家肯定要发生大喜事!”何会计语气坚定,似乎自己会掐会算似的,讨好的口气说:“为啥这样说呢?我当然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的依据。邮局的那个投递员老王,以前到咱这,丢下报纸信件,喝口水二话不说骑上车就走,可最近来了以后,报纸信件也不急于拿出来,端着茶杯和我套近乎,想着法儿打听何梅的事,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啦,问八遍都有了!”
“哦!他打听何梅的这些事?我真的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我家最近的确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何队轻松说了句,站在那里望着何会计。
“刚才中央台新闻联播之后,公社广播站通知上午九点召开大队书记会议,我们大队公社点名要你去,主要议题是关于水稻安插进度和生猪定购任务的事。你稍等,我把数据报表拿给你!”何会计说着出去了。
“这三天二头开会,这会还真是多!还非要一把手参加!”何队嘟囔了句,猛然想到秦奋那天晚上喝酒时说的玩笑话,‘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还真是形象得不能再形象!想到这,‘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还说你家没喜事,一个人想着还不住的偷着笑呢?有喜事你就尽快说出来,让咱大家都乐呵乐呵!”何会计把手里拿的二张表递给何队。
“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喜事!我是想到了他们说的一句笑话,忍不住笑了。”何队接过何会计递过的会计报表,认真看了看说:“看样子,我们大队的形势很好,今年的‘双抢’任务完成的很好。扩大的水稻种植面积到今晚安插基本完成,午季小麦增了产,生猪存栏比年初增了一倍。”
“是啊,这些年少有的好形势!是你领导的好啊!”何会计赞叹的说。
“这也是靠大家共同努力,你们齐心协力支持我的结果!我就是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这个我心里有数!”何队嘴上这样说,得意在心里。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众人千口,当家一人。好啊,有你当家,雁北大队会一天天好起来!我家有张破自行车,要不要骑?”何会计说。
“算了,我还是地走去,再顺道走西边几个队看看,了解了解点情况,等几个队走完,也离公社不远了!”说完,何队出了大队办公室,朝公社方向走去。走在铺满林荫的乡间小路上,何队的心情特好,也可以说,自从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自己的心情从没有坏过,每天都是愉快的心情出门,快乐的心情去工作,宁静的心态去处理事情。话在说回来人越消沉,身体就越疲惫。就是那些年父母健在何梅还小,家庭经济异常困难时,自己也没消沉,懒散过!没钱买烟,自己就用旧报纸圈黄豆叶,烟瘾上来时避着人狠抽几口,也是精神饱满,看不出一点无精打采!
到了桥西队,何队正要去找季队长,一个年轻劳力正好路过,轻声说:“季队长刚刚还在,朝秧田方向去了,你有事找他?我帮你去喊!”
何队笑着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了他一根,那小青年嘴颤动了下,神色有点慌乱,不好意思的说:“我应该拿烟给何书记,可我的烟太孬,拿不出手,我怎能抽你的好烟?”双手却伸了过来,接过烟去。
“瞧你这话说的,烟孬人不孬!接着,烟酒不分家吗?”何队大度而又批评的口吻说了句,小青年感激的笑了笑,把手中的烟放进上衣口袋里,去找季队长了。何队靠着树点了根烟,慢慢品味着悠闲的吐烟圈。
要等的季队长还没有等到,不要等的李芍萍却来了。李芍萍挑着秧苗晃晃悠悠过来了。芍萍走到何队面前,吃力的放下担子,满脸堆笑柔声的说:“何书记,你这是去公社开会啊,还是在这等人啊?你答应我妈要来我家里坐坐,怎么老不见你人影,再忙,吃顿饭的功夫应该有啊?”
“答应你的事,我肯定兑现!不过这段时间确实是事情太多,人太忙了,真的没空闲时间!这样吧,‘双抢’一结束,你准备点好酒,约好季队长,我们就到你家喝酒去!”何队不敢正眼看芍萍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是看着她身边的秧苗说:“挑不动,就少挑一点,别累坏了身子!”
“谢谢何书记的关心!不能再少了,队上的男女劳力,我是挑得最少的,已经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了!”芍萍柔声细语的说:“那咱们就讲定了,‘双抢’结束和队长到我家喝酒,要说好酒,我家还有瓶古井贡!”
一听说是古井贡,何队的鼻子前飘过丝丝淡香,打从胃底冒出股酸水,好喝酒的人真没办法!何队笑着说:“那可是名酒,讲定了,一定去!”
“说定了啊!我得干活了,大伙都在忙,和你说话久了,别人还误以为我借故偷懒呢?你看,队长也来了。”芍萍说着,嫣然一笑,挑起秧苗,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望着芍萍的背影,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何书记,你去公社开会?先回家坐坐?”季队长快步来到何队面前,看着何队还是望着芍萍的背影,叹息的说:“唉!我那个堂媳,一个命苦的女人,我那个堂弟,还真******不是东西,他对不住这个女人!”
“不去家坐了!我到公社去开会,顺道了解下水稻栽插进度,没其他事!原定的栽插面积不会儿问题吧?那是大男人说的话,可不是当儿戏哟!你就是用日天办法,也只能超过,不准减少!”何队半开着玩笑说。
“何书记,这个你放心,我说过的话,雷打不动!”季队长是个有能力的人,在雁北大队许多人心目中,他的能力和何队不相上下,难分伯仲!是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强有力的竞争人选,只可惜二人多年来被老何书记压制得死死的,即没提拨,更没重用。这次何队被公社任命为大队书记,季队长开始时还耿耿于怀,心里不是太服气!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了解,对何队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这人挺好,有个性,有能力,讲义气,够哥们。后来听说何队当上书记,是下放到本大队的下放学生秦奋和区委书记和公社书记关系铁,帮何队找的门子打开的通路,心中反而释然了:这就是命!谁不让那小子下放到桥西队呢?我要是和那小子熟悉,他能帮我下,我不一样能干大队书记?这就叫:人的命,天注定!
“行,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栽插面积完成,秋后每个社员多分百十斤稻子,咱就心安了!你就多辛苦几天!”何队说完就告别走了。
到了公社会议室,十八个大队书记来了十三、四个,大家坐在一块一聊天,何队心中有数了,今年的‘双抢’形势雁北大队算最好。果然会议一开始,王书记就把雁北大队‘双抢’工作夸成一枝花,对文化大革命态度端正,‘学大寨’工作抓得到位,具体措施落到实处等等,什么都是雁北的好,虽然有二位书记嘀嘀咕咕,可听了王书记通报的各大队栽插进度和去年同期的对比,谁也没话说了,数字可是最无情,但却最能说明问题!王书记最后又分配了一项新任务说:“‘双抢’过后,就是端午节,虽然‘破四旧,立四新’取得了伟大成效,但又破得不太彻底,为了保证各大城市的猪肉供应,特别还要履行国际主义义务,今年的生猪定购任务,这个月底要完成全年的百分之三十。自己算算要交售多少头!完不成定购任务的,最好你先有个思想准备,把你乌纱帽扶周正!”
大队书记们,人人脸长,个个面觑,心里都在盘算怎样保自己的乌纱帽,一听王书记宣布散会,抬腿溜的比兔子快!何队站起身也准备出门,王书记笑着喊:“老何,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件事和你谈!”
即是顶头上司找自己,何队不敢怠慢,匆忙到了王书记办公室,刚坐下,王书记紧跟也着进来了。王书记忙着给何队倒了杯水,坐在何队的对面,异常亲热的说:“老何,我找你主要有二件事,先说公事。这次的生猪定购任务我可是向赵书记举着拳头保证‘完成全年任务百分之二十’的,会上怕完不成,我加了码!这个百分之二十,无论如何要完成,你就牺牲点,给我兜这个底!第二件事是私事。你家丫头何梅和下放学生秦奋,到底是啥关系!本来这事我不该问,但我现在非要问不可了!”
王书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包‘团结牌’香烟,扯开后抽出一根递给何队说:“我的老领导在区里担任区委副书记,是赵书记的得力助手,分管干部管理的组织工作。他大儿子江平有出息,六年前入的伍,虽然他是农村户口,但现在是正排级干部,户口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那小子眼光高,别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他也都看不上,所以到现在还没结婚。那小子前几天回来探亲,也不知是谁在他面前提到了何梅,这小子上心了,自己跑去问了赵书记,赵书记把何梅夸成了一枝花,他又托邮电所的老王去打听,老王回来把何梅说成了天上下凡的仙女。这小子更来劲了,昨天父子俩专程到我这,老领导非要我出面作这个媒。这事我可难办了,‘孩子哭了捧给他娘’,这还得交给你,你说这事该咋办?”